桌上的闹钟响了第三轮后，靠在椅子里的人才终于醒了过来，她刚从梦里挣脱出来，劫后余生的恐惧感让她恍然许久。
冷汗沾湿了家居服后背，连晚缓了许久才终于吐出一口气，伸手撩了撩发丝，顺手关上了闹钟。
星际2042年，今年是连晚失去精神力的第三年。
她撇了一眼大致时间——八点二十三分。
连晚撑着两边的椅子站了起来，赤脚踩上了满地的文件，窗帘被她拉得紧紧的，可阳光还是从缝隙里钻了进来，斜斜的在室内拉出一条光线，白皙的手指随着弯腰的动作而蜷缩最后将地上的文件拿起来。
“N48星环元子爆炸……”
只看了没一会儿就被她随手丢到一边。
身边一直跟随的系统留言板堆满了消息，她皱了皱眉，站在屋子中间点开了一条消息。
“亲爱的连晚小姐，您预约的【梦境疗养】的项目于今日十点整到十二点半准时进行，请做好必要的心理准备，并及时给予我们答复。”——方舟造梦公司楼山南。
连晚抬手把水杯拿起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造梦公司？她不记得有这档子事儿。
她短暂的回想了自己在网络上的预约信息，很遗憾，她并没有预约这项项目。
连晚正想回一封反馈信提醒一下他们信件发错时，系统板上弹出来的消息刚好替代了“反馈”二字。
是连逍。
那个考上军校后果断退学转而学习经管并且被家里人天天骂不成器的哥哥。
“喂，什么事？”
她按下了接听键。
对面翻看合同生脆的声音让连晚很难忽略。
“看到信息了么？”
“你说的哪一封？”她指尖在系统板上随意划了两下，满屏红点让她有些不爽，“我这全是消息，毕竟我也是个上将。”
连逍轻笑一声:“我觉得你已经看过了，给你预约的项目，记得准时。”
连晚点进“反馈”界面的手猛的一抖，刚好退出了界面:“……”
连逍没得到她的回应，但也猜到了她的反应。
“你拜托我给你查的东西查到了，至于你能不能拿到，要看你表现。”
他说的是这次项目疗养。
连晚动手将红点一键清除:“地址房间发来。”
连晚的动作麻利，最终出门时间是在九点二十分。
连逍发过来的地址她知道，在她家附近不远处，开车只需要十分钟左右。
方舟造梦公司她略有耳闻，以前在军校里隔壁就是筑梦师专业班，而她们毕业生大部分走向都是这里。
是N21最好的筑梦公司。
方舟的大厅格外空旷，只有几个机器人在里面溜达，接待着零星几点的客人。
她穿着最普通的衬衫长裤，狼尾被她扎起一个小揪揪，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要是不知道的，以为她是来打架的。
连晚挽了挽衬衫的袖子，正准备找个机器人问问402怎么走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球型机器人便滚了过来。
“请问这位小姐有预约吗？”
连晚看着眼前这个球，忍住想踢走的想法:“姓连。”
“信息匹配中……连小姐上午好，请跟我来！”
连晚嗯了一声，抬腿跟着这个球往前走。
一米七二的身高和这个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走廊处到处都是像球的一样的机器人，她一边看着路一边注意脚下的球，一双长腿无处安放。
终于进到电梯她伸手摁了四楼，抱着手臂在短暂的安静环境里想着等会儿该怎么混过这几个小时的治疗时间。
自从三年前的战斗之后她的精神力在那次元子爆炸中完全封闭后连晚就试过上百次的治疗方案，一次比一次糟糕，没有例外。
她不再对这方面抱有希望，这次也一样。
电梯清脆的提醒音让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连小姐到啦！您是楼医生今天的第一个患者呢！祝你治疗愉快！”
连晚沉默一会儿，最后没有回话。
但愿吧。
机器人在她到达，402时打道回府，只留她一个人在门口沉思。
402的门紧闭着，右侧排班表上挂着楼山南的名字，再往边上是一张个人照。
这是她的负责医生——楼山南，照片有些小，连晚弯下腰仔细查看了一番。
棕发紫瞳，鼻骨直挺，一双狐狸眼让这人看着有些别样的魅惑之感。
“楼山南，女，27岁，A4级筑梦师A3级精神力……”
两个让连晚震惊的数字是她属实没有想到的。
她轻轻摇摇头，一边准备直起腰:“可惜了……”
突然，紧闭着的门开始松动，黑色的门后毫无征兆的出现一双狐狸眼，接着再是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脸。
楼山南抱着胸，一头棕色长发被她挽在身后，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就连工作制度的扣子都没有扣好漏出大片肌肤:“可惜什么？”
连晚一惊，没料到楼山南会听她墙角还会这样问她。
“可惜你那么高的精神力为什么不去军区。”
要知道，在连晚以前没有封闭精神力时，她的日常精神力等级也只有A4。
楼山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抱在胸侧的手放了下来，那双紫瞳里隐隐闪着光:“连上将的精神力不是更可惜么？”
连晚并不意外她的话，相反她还挺赞同楼山南的。
A4精神力，星际里A4等级的军人不超过两万人，而连晚就是这两万中的一个。
楼山南侧身让出一条道:“不进来坐坐么？”
连晚没有拒绝，按理说，她是来接受治疗的。
办公室有一张床，还有楼山南的办公桌，桌上的东西也不多，可以说空旷的不正常，就连常备的水杯都不见了踪影。
连晚简单的打量了会办公室，最后坐在了楼山南工位面前。
楼山南给她倒了一杯水，水温刚好，隔着纸杯并不觉得烫。
“你知道筑梦师是怎么样治疗的么？”
连晚抿了一口水挑了挑眉:“说说？”
楼山南撑着办公桌探出半边身子，靠近连晚:“我会进入你的梦境，然后，你完全由我操控。”
眩晕感随着这句话猛然袭来，连晚察觉不对，咬牙撑着起身却被楼山南按了回去。
“梦境……是一个人最大的秘密。”
最大的秘密么？
是这样的，连晚最大的秘密也就只有这个梦了。
一个困扰她三年的梦。
失重感袭来，她在一阵阵漩涡中睁开了眼睛，她四处飘荡，没有目的。
“距离N48星环还有三十秒……连上将，请释放精神力……”
连晚看到了自己。
她穿着战服，双手放在飞船主键上，随着倒数的声音，慢慢释放精神力。
不，不要……不能这样……
连晚动了动手指，她想冲过去抓住三年前的自己，带她跑出去，这样就能保全自己，也不可能会变成现在这个颓废模样。
这是她最自私的一面……
“是不是想救她？”楼山南的声音像是失真了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让连晚沉默了下来。
她想救救自己，救救那个上将。
“你应该冲上去，你应该带她走，管他什么N48星环，和你屁关系都没有……”
楼山南绕在连晚身后，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让她更清楚的看到了自己。
“还有三秒，爆炸就开始了……你说，几个人能活着？”
连晚的眼睫颤了颤:“……一个……”
就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了……
“你不想多救几个人么？连晚……你到底想救谁？”
楼山南的声音随着倒数的最后一秒消失，远处的亮光点让她充满恐惧。
这是爆炸前夕。
她咬了咬牙，拼命向军舰跑去，她看到了自己的迟疑，她看到了战友的惊慌。
她想救更多的人。
无声的元子爆炸将她吞没，她谁也救不了。
她悬浮在宇宙里，看着光亮中四处逃窜的人闭上了眼睛。
“又是这样……又失败了……”
楼山南的声音渐渐恢复正常，她接住了连晚，有力的手臂穿过连晚的腿弯，踩在一片空白的地方。
“人就是这样，自私，贪婪……连晚，你梦里的秘密，只有你自己知道。”
连晚睁开了眼睛，她被抱在楼山南怀里，这个视角，只能看到她的下巴。
“连晚……释放精神力的时候，为什么要迟疑？”
为什么迟疑？
她不知道。
军靴触地发出响亮的一声“啪”，随着楼山南的脚步，周围慢慢铸起一道道墙，那些都是连晚的记忆。
刚考入军校，第一次获得军功，在人民面前发誓。
“为人民利益出发……为和谐自由而战……”
“连晚，最年轻的联盟上将，没有之一……”
“上将！一路平安……”
……
楼山南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出这道长廊，接着不见踪影，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漫无目的，毫无生气。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了那张床上，睁眼时被冷白光狠狠的晃了一下。
“醒了？”
靠在床位的楼山南注意到她的动作，伸手替她遮了遮。
连晚没有犹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了身下。
原本被楼山南扎的一丝不苟的头发顿时凌乱不少。
连晚跨坐在她腰间，面无表情，手上的动作却愈加用力。
楼山南被压在床上并没有意外，反而轻笑一声:“治疗时间到了，连小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么？”
连晚:“……”
她伸手将床头的丝带取了下来，再次面无表情的抓紧了楼山南的手腕，绕了三圈后打了个蝴蝶结。
连晚翻身下床，抬手扣上了自己的衬衫扣子，走到门口时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希望你能改正治疗方式，毕竟动手动脚的让人很不舒服……”
楼山南还是笑眯眯的，被绑住的手灵活运动，解开了那个蝴蝶结:“谢谢宝贵的建议，我不会采纳的。”
连晚没有犹豫，重重的关上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