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松开小六，浮上来，伸出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小六别声张。
小六了然。相柳抬手用灵力包住二人，拉过小六的手，飞快地溯流而上。游了半刻钟，远离了赤水城，相柳拉着小六，跳上河边泊着的一条小船。
相柳抬手烘干了小六的衣服，摘掉他头上挂着的水草。从船舱里拿了件衣服给小六披上。
小六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与相柳身上的样式相似，领边绣了云纹，腰际绣了莲花和桃花，相映成趣，很是好看。
小六在船头坐下，仰头问相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身上还有你的蛊，你忘了吗？”
小六扁了扁嘴，“对对，还有蛊。”
“山里的事怎么样了？现在补给能运进去了吗？”
“你一回到皓翎，玱玹的人就撤了。”
“那就好，那就好。”
小六想起玱玹，“玱玹还在水里……”
“放心，他已经得救了。”
“那阿念……”
“我托人给蓐收传了信，她应该已经回驿馆了。”
小六点点头，缩在衣服里，望着无边的夜色。
“刚才我捕了好多大鱼，还有螃蟹和虾，是不是你在帮我？”小六忽然问。
“是。”
夜色下，看不清相柳的表情。
两人都不再说话。
坐了一会，小六困得连打了几个哈欠，站起来指着船舱说，“我实在困了，先去睡一会儿。”
相柳点点头，望着远处的群山，直到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才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小六是被烤鱼的香味勾醒的。
小六走出船舱，伸了个懒腰。太阳已经偏西，外面的景色已经与夜里全然不同。向东望去，巍峨的赤水城在薄雾里若隐若现。小船靠在岸边，岸上是茂密的树林。相柳坐在火堆旁烤鱼。
“醒了就过来吃鱼。”
“好嘞。”
小六跳下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相柳身边坐下。
“又能吃到相柳大人烤的鱼，我可真有福气。”
相柳递给他一条鱼。
“吃完了我们去玉山。”
小六一惊，手上不稳，鱼掉到衣摆上，弄了一身的油。
相柳别过头，轻笑起来。
小六见相柳笑了，拿起鱼，立在眼前转了一圈，“意外，意外。”
半晌，小六想起来自己离开赤水城已经一天多，“哥哥和阿念他们找不到我，一定很着急。”
“我已经往皓翎驿馆传了信，告诉他们你跟，嗯，一个朋友去了玉山，过几天回来。”
小六这才放下心，专心吃鱼。
两人吃完，相柳招来毛球。二人乘白雕向西北边飞去。
路上，小六时不时从毛球背上拔一根毛，疼得毛球嘎嘎直叫，相柳知道小六紧张，拍拍毛球安抚他。毛球无奈，只好忍着。
“相柳，你跟王母说了我的事？”
“嗯，我请义父给王母写了信。”
“共工将军也知道我了？”
“我只说了你容貌的事，他让我尽快带你去。”
“你也认识阿獙和烈阳？”
“嗯。”
“你经常去玉山吗？”
“有时候一年几次，有时候几年一次。”
“你上次去玉山是什么时候？”
“……”
“你在玉山有固定的住所吗？”
“有。”
“在哪里，说不定我以前去过呢。”
“到了指给你看。”
“相柳，父王说我总是变脸，是因为体内有稀世神器驻颜花，也不知道王母能不能取出来，万一取出来我变成个丑八怪怎么办？阿獙和烈阳一定会狠狠嘲笑我。烈阳那个臭鸟，每次见我偷懒就啄我的头，阿獙，也不知道他修成人形长什么样。我私下玉山这么久不回去，师父一定气得不行，会不会罚我？娘亲把我寄养在玉山，我等啊等，等了七十年，没人来接我回家。玉山那个地方，景色万年不变，死气沉沉的。那时的我不懂事，因为王母不喜欢说话，从不笑，每天都严厉地督促我练功，我十分憎恶她。后来流浪才知道，她教我的都是保命的本事。”
小六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相柳有时候应一句，有时候就默默听着小六说。直说到远远望见玉山的主峰，小六的嘴才停下来。
日落之前，二人到了玉山脚下。
走到山门，已有两人等在那里。
小六想叫阿獙和烈阳，却不敢张口，紧张地去看相柳。
相柳拱手与那二人行礼，“獙君，烈阳，好久不见。”
獙君、烈阳回礼相迎。
“阿獙，烈阳？真是你们？“
“小夭。”
白衣少年突然化作一只洁白的琅鸟飞扑向小六，狠狠地啄了他的头。相柳抬手护住小六。黑衣男子看着小六，眼中含泪。
四人边走边聊。
阿獙和小六说：“共工将军和王母说了你的事，俊帝也来信说了你的情况，你体内的神器叫驻颜花，是玉山和桃林几十万年自然蕴化而成的神器，能令人容颜永驻，也能帮人变化形貌。”
小六忙问道：“那王母能帮我取出驻颜花吗？”
阿獙摇头，“王母取不出，但王母能帮你显出真容。”
小六心情复杂，半是可以恢复真容的喜悦，半是对自己真容的担忧。
见小六不说话，獙君转向相柳，“你们怎么认识的？”
“机缘巧合。“相柳笑答。
獙君不再问。
天色已晚，獙君告诉小六，王母明日帮她恢复真容。
四人来到瑶池边的亭子下。小六望着玉山熟悉的景色呆呆地出神。玉山上的景致虽好，却万年不变。
獙君备了酒菜，唤她过来一同饮酒。四人落座，獙君烈阳各自讲了自己修炼化形的经历，也讲了相柳来玉山时，三人琴歌酒赋快意潇洒，只是玉山孤寂万年不变，倒也没什么太多奇遇，还说了很多小夭小时候的趣事。相柳讲了近几年的经历，游历大荒的见闻，四人畅饮，亭子里不时传出阵阵笑声，寂静的玉山也有了生气。
酒过三巡，小六惦记明天恢复真容的事，起身与三人告辞。獙君带着她和相柳，去了她从前在玉山住的屋子。小六想问相柳的住所，又觉得不好意思，一个人进了屋子。看着屋里的陈设，与她下山前并无二致，她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小女孩，说不定明天娘亲和父王就会来接她回家。
小六呆呆地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敲门声。她跑过去开门，相柳白衣白发，长身玉立，站在门口。
“你想知道我的住处，我带你去。”
“现在？”
“去还是不去？”
“去，去。”小六不禁感慨，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有点怕相柳。
相柳走在前面，小六屁颠屁颠地紧跟着他，来到远离瑶池的一处屋子，周围桃林环绕，屋子外面与她的住处没什么区别，相柳开门，手一抬请她进去。
正对门的墙面上挂着桃木刻成的图腾，小夭不认识上面的图案，图腾边的窗台上摆着几个木雕，有精巧的小鹰，可爱的娃娃。小六走到窗边，拿起一个憨态可掬的动物造型木雕，头和身体都是滚圆的，小六没见过，笑问相柳这是什么。
相柳接过木雕，笑道，“这是传说中蚩尤成为战神前的坐骑。”小六震惊，“蚩尤这样的大魔头，坐骑居然是这么个憨憨的动物。”
“我也是游历大荒时见到，听当地人讲起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没办法求证了。”
“如果是真的，蚩尤这人还挺有意思，居然选了这么个短胳膊短腿的小可爱当坐骑。”小六拿过木雕，饶有兴致地观赏。
“每个恶人最初都只是少年。”相柳淡淡地说。
“我说过，你不是恶人。”小六直直地看着相柳大声说。
小六放下木雕，转身看向屋内，窗边的桌案上，摆着一套刻刀，简易的茶具，和一个酒壶。这酒壶看起来有点眼熟。小夭使劲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相柳见她盯着酒壶出神，一手拿起酒壶，另一只手托着壶底，挑眉道，“怎么，看上了我的酒壶？”
小六无语，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本想在这坐一会，但一想到他明天就要恢复女儿身，突然害羞起来，与相柳道别，匆匆离开。
这一晚，小六躺在榻上，翻了几百次身才终于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