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青禾村的桃花像是被一夜春风吻醒。苏棠推开斑驳的木门，鼻尖先触到清甜的花香。粉白花瓣簌簌落在粗布裙摆上，她仰头望着满树繁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姐！快看！"阿琰举着缀满花苞的桃枝撞进院子，粗布衣襟沾着草屑，发间还别着朵歪斜的野花。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把整个春天都装进了眼底："后山的桃树全开了，比去年还早三日！"
陶罐里注满井水时，苏棠瞥见少年偷偷将最艳的那朵桃花别在她发间。铜镜般的水面映出两张泛红的脸，阿琰的指尖擦过她耳际，带起一阵酥麻："这样才配得上阿姐。"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孩童的笑闹声。
"快看！是神仙眷侣！"三五个扎羊角辫的孩子扒着篱笆，举着野花齐声起哄。阿琰的耳朵瞬间红透，却突然解下腰间红绳，郑重其事地系在苏棠手腕："等我想起身世，定用八抬大轿来娶你。"
苏棠的心跳漏了一拍，扬起桃枝要打，却被他笑着躲开。花瓣纷飞间，阿琰突然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掌心贴着她虎口的薄茧："阿姐手这么糙，以后这些粗活都让我来做。"他说得认真，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惊得孩子们爆发出更响亮的欢呼。
正午炊烟升起时，老村长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老人浑浊的眼睛扫过阿琰腰间若隐若现的龙纹玉佩，又看了看苏棠腕间的红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苏棠慌忙去扶，却见老人偷偷塞来张皱巴巴的纸条："官道上...有朝廷密探..."
话音未落，阿琰握着斧头的手突然发抖。桃木在他掌心裂出纹路，额角青筋突突跳动。苏棠刚要唤他，少年已踉跄着扶住石磨，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盾牌...第三列...变阵..."破碎的呓语混着粗重喘息，他的眼神变得陌生而锐利。
"阿琰！"苏棠攥住他发凉的手，却被反扣在石磨上。少年俯身时，北斗七星胎记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呼吸灼热地喷在她耳畔："别出声，有杀气。"这声音冷得可怕，与平日里软糯的调子判若两人。
孩子们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三个陌生汉子挎着长刀晃进村子，靴底的铁环在石板路上敲出危险的节奏。阿琰将苏棠护在身后，握着斧头的手缓缓收紧。就在这时，他突然闷哼一声，膝盖重重跪在地上，方才的锐利瞬间化作迷茫："阿姐...我头好痛..."
苏棠扶住他瘫软的身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老村长颤抖着挡在两人身前，浑浊的眼睛扫过远处的密探："从后山走...去..."老人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掌心咳出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像极了枝头坠落的桃花。
暮色染红天际时，阿琰在草堆上辗转反侧。苏棠守在灶台前熬安神汤，火光映着他皱起的眉。少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滚烫的掌心烙着她的皮肤："阿姐，我梦见好多穿黑甲的人...他们举着长枪..."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是不是真的杀过人？"
"那都是噩梦。"苏棠抹去他额角的冷汗，将熬好的汤药递到他唇边。阿琰却握住她的手，就着她的指尖饮下苦涩的药汁，眼神坚定如星："等我想起来，定要把这世上最好的都捧给阿姐。"
窗外的桃花在夜风中轻颤，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苏棠望着熟睡的少年，悄悄展开老村长给的纸条。泛黄的宣纸上，歪斜的字迹写着：玄甲军右营异动。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那些秘密在火焰中化作灰烬，却把老村长最后的叮嘱刻进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