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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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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和殿前的玉阶共有三十九级,她拄杖轻抬,拾级而上,溅起一地水花。

    “陆瑛?”康王眯起眼打量着款款而来的女子,虽戴着面纱,但窈窕身姿于晚秋烟雨中平添了几分朦胧妩媚,遂即语出轻佻:“大周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女人来说话?既然陆璟已死,你不如跟了我,他生前没给你什么名分,本王赏你如何?”

    一番话引得众朝臣窃窃私议,陆瑛在大周,的确是个特殊的存在。

    她自幼跟在九皇子陆璟身边,少时曾女扮男装,随众皇子一起入殿听学,十五岁成了大周最年轻的女官,那时的叶太后还是皇后,曾分外看重这个才华横溢的女子。

    十六岁,她以超群智谋助陆璟谋划朝中事务,次年陆璟夺嫡成功,她也成了大周开国以来第一位内廷“女相”。此后六年,她一直出入朝堂,接手政务,朝政之事凡经过她手,无不处理的井井有条。君臣同心,一时间将前朝遗留的污浊糜烂之风扫清大半。

    众人眼中的陆瑛自然是惊才绝艳,可仍少不了非议和诋毁,只因为

    ——她是个女子。

    这是她所有罪责的根源。

    大周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女子入朝堂的先例。有好事者难免揣测她与陆璟的关系。

    若说二人有什么,陆璟既未封她为妃,也未碰过她分毫,多年来一直以君臣之礼相待;可若说没什么,陆璟登基六年来未曾立后,却赐她居于除帝王寝宫外最为尊贵的宸梧宫,宫中遍植梧桐,偶有难决之事,也常与她商议。

    凤栖梧桐,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为此,有不少老臣多次上奏,称女子参政于理不合,有违天道,更有巧立名目者称陆瑛狐媚惑主,祸乱朝纲,请求将其逐出宫城,但最后的结果,都被璟帝一一驳了回来。

    这六年里,陆瑛从宫中最高阶的五品女官,到内廷中书,再到随意出入朝堂的女相,最后被璟帝授以摄政之权,如此艰难的一条路,她走的坚实牢固,却也如履薄冰。

    陆璟就像一棵大树,为她遮挡女子从政所须面对的诸多风雨,让她可以不拘于世俗,立命于世间。

    陆璟临终前的话句句回响在耳边,陆瑛定了定神,冷眸轻抬,不怒自威:“康王殿下健忘,我奉先帝遗命,身受国师之位,掌摄政之权,辅佐幼主元昭,这些在遗诏上写得清清楚楚。殿下这几日难道因大行皇帝崩逝,大恸悲戚,竟连朝廷发出的邸报也忘记看了?”

    “国师?”康王半信半疑,自从禹州发兵至京不过短短两日,这各地收到的邸报根本没有关于遗诏的半分消息,可眼前这人是陆璟生前最亲近的人,她的话又不得不信。

    除非——内阁将遗诏暗压不发。

    看来朝廷的这几位顾命大臣也不是一条心。

    意识到这点,康王心中又定了几分,“既是国师,那敢问陆大人,你方才说要将玉玺送给本王,可是真话?”

    陆瑛秀眉轻挑,道:“自是真话,只是——怕殿下没命取。”

    康王眸光一凛,眨眼间,一众持枪兵士与带刀侍卫如驱雷鸣,从四周疾奔包抄过来,严阵以待。

    “是禁军!”朝臣中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回事?禁军不是都解决了吗?”康王目露惊色,质问身边的副将,副将也是一头雾水,明明闯入宫城之际就已经压制住了禁军,眼下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以为单靠这些懒散兵猫就能扭转乾坤?”康王旋即从怀中掏出火筒点燃,阴霾密布的天空瞬间炸出一道红光。

    “我手下三万大军皆守在宫城外,你们谁都逃不掉!”

    康王怒红了眼,抬剑欲发号令,忽见陆瑛举起手,临危不惧的声音仿佛从空中落下,掷地有声:“我有传国玉玺在此,众将士若是此时弃暗投明,便是效忠圣主的忠臣,拿下叛贼,为国除害!”

    本以蓄势待发的禹州兵士此刻不禁犹疑,他们毕竟只是临时受康王招纳,并未变成死士,如今面对象征皇权信物的玉玺,难免心生胆怯。

    “休要听此等妖女妖言惑众,杀了陆元昭,诸位便是开国英雄!”

    眼见康王手中的剑锋刺入陆元昭颈间,一支羽箭蓦然自后方袭来,剑身被强劲力道甩出,应声落地。

    “微臣救驾来迟。”一男人身披甲胄,飞身而来,他身法矫健如燕,旋即将陆元昭抱在怀里朝一旁躲去。

    到了一处回廊下,陆元昭早已吓得小脸惨白,还没回过神就被飞奔过来的佟妃紧紧搂在怀里。

    陆瑛瞅准时机,朗声道:“萧统领,速将叛贼拿下!”

    “下官领命!”萧渐云拔出腰间宝剑,再次飞身直击康王而去。金殿前瞬时乱成一团,朝臣们大多是文臣,见到血光皆是惊惧不已四处窜躲,丑态毕露。

    康王手下的兵士也回过神来,见往日高高在上的京官们此刻竟怯懦如鼠,长久压抑的鄙夷与不甘瞬间涌上来,全都撂开膀子冲出去。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萧渐云率领的禁军人数其实只有原军的三分之一,平日更是疏于操练,即便再奋力厮杀,在混战中也是吃亏,更何况这些叛将自知谋反,难逃一死,便也不留后路。

    眼见战势愈发不利,有两三朝臣的膝盖便软了下来,颤着腿向康王讨饶。叶太后望着眼前乱局,阴沉的脸仿佛能滴出水来。

    陆瑛从容立在高台廊下,连睫毛都未动分毫,只蹙眉摩挲着手中木杖,似是盘算着什么。

    叛军早已杀红了眼,步步紧逼,康王手提寒剑迈上玉阶,那铁靴落在石阶上的声响像道催命符,一步步敲响了众人生命的丧钟。

    禁军落败似乎已成定局。

    刺鼻的血腥味渐渐弥漫到鼻尖,却隐约掺杂着硝石味。陆瑛缓缓撩起眼皮,面纱下的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殿下,你的日子到头了。”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火花轰然落在康王脚边,周围霎时火光四射,震得人睁不开眼。震耳欲聋的声响一道高过一道,如地崩山摧,已经迈上高台的敌军仿若被镰刀扫过的麦苗,接连倒下。

    “是神机营!”副将惊恐道,“殿下,快撤!”

    “慌什么!”康王蹒跚着从地上爬起来,额角边鲜红一片,充血的眼中满是震惊。

    何止是神机营,还有明镜司!

    神机营是京中三大营里唯一持有火器的部队,而明镜司虽然平日负责侦查百官、搜集情报,可也正因如此,整个司里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手执火枪的队伍中夹杂着明镜司缇骑兵,他们腰挎弯刀,身着赤鱼服,策马奔来。不过为首的并非明镜司指挥使,而是个面容冷峻的少年,他身披墨氅,薄唇紧抿,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旋即便定格在高台的女子身上。

    陆瑛似乎也没料到闯进来的另有他人,看到少年的那一刻,恍惚有些诧异。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他冷着一张小脸站在面前,抠着手别扭地唤她“师父”。

    “捉拿叛贼,莫留活口!”一直冷眼旁观的叶太后忽然发出号令,布满皱纹的眼角淬满毒光。

    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队训练有素的兵士,手执火铳加入混战,将仓皇躲藏的康王渐渐包围。

    “萧统领,留活口!”陆瑛清眸一凛,急声道。

    萧渐云旋即飞身而去,可到底是晚了一步。

    火弹如同流星,直击康王胸膛,眼见弹头离胸口只有几寸,空中蓦然横出一把剑鞘,凌空一挡,弹头立即被击得调转方向,堪堪擦过康王手臂。

    孟荀川跳跨下马,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剑鞘,只见上面已被火弹擦出一块黑洞。

    清俊的眉头皱了皱,忽觉脚下一重,原来康王早已被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浑身抖如筛糠缩在他脚下。

    贼首落败,战局瞬间平息下来,原本耀武扬威的叛军纷纷丢下兵刃伏首。

    孟荀川淡淡垂下眼皮,厌恶地将自己的衣摆从康王手中扯出,阔步朝玉阶走去。

    早有禁军围上将贼首拿下,局势这才稳住。佟妃母子显然受了极大惊吓,白着脸说不出话来,倒是叶太后简要说了几句,无非是要看管好逆犯,择日候审之类。

    威声落地,陆瑛不动声色地瞥过去,却发觉叶太后也正定定瞧着她,只是眸底多了几分寒意。

    怔愣不过片刻,孟荀川便已站她面前。本是淡漠清冷的面容,偏巧鼻尖有颗小痣,竟平生了几分魅惑。许是经过边关风沙的几年洗礼,如今看来又多了几分锋利与坚毅。

    他的身形比当年离京时高出许多,如今立在眼前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罩得人密不透风。

    “怎么这时候回来?兵符不是交给宋翎了吗?”陆瑛抬眸问道。

    宋翎是明镜司指挥使,也是陆瑛信任的人之一。

    孟荀川眼神一闪,此次回京他是自作主张,璟帝曾下旨,命其非诏不得回京,如今正值国丧,机会难逢,他心中牵念一人,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见陆瑛眸子淡淡的,丝毫看不出情绪,孟荀川一时有些无措,可面上仍旧绷着,高冷如雪山。

    “他在城外清理叛军,我想先回来见师父,就……”

    明明语调清冷,可一开口乖顺的本性就暴露无疑。

    陆瑛忍不住打趣:“三年不见,怎么也不见长进?像个小媳妇似的,如何做统率三军的大将军?”

    孟荀川见她没恼,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深深望向她,“三年没见,师父过的好吗?”

    秋风夹杂着雨丝穿过二人眼前,孟荀川瞳仁漆黑如墨,倒映出清丽的身影。

    心中有太多话想说,可最终只化成一句:“许久未见,我一直挂念师父。”

    明知道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可孟荀川还是忍不住盯着她瞧,想和她多说说话,哪怕只是听到她的一两个字,他都觉得心情愉悦,好像沉压多年的情愫终于有了释放的出口。

    过去他一直被圣谕困在北境,如今那个帝位上的人死了,再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留在她身边。

    陆瑛见他眸光沉沉,也不知在想什么,忍不住用手中木杖朝他轻敲一记,低声道:“如今你有官位在身,人前还是唤我一句陆大人,师父徒弟的难免惹人闲话。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你先帮萧统领将叛军处理好,再把人犯安全押去大理寺。大行皇帝驾崩,幼主择日登基,一切事宜皆待办。叛贼堂而皇之便入京都,此事大有可疑,须待彻查。我先送太后和三皇子回去,你既已回来,切不可懈怠偷懒。”

    孟荀川耐心听着她的吩咐,心中宛若一汪春水破冰而出,她待他虽然还如当年一般严厉,可这样熟稔自在的口吻与记忆中不差分毫,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分别过。

    二人的一举一动落在朝臣眼中,不免有人心生腹诽:这孟荀川好歹是镇守漠北掌握边境十万大军的统帅,曾大破敌国十三城,被封为骠骑大将军,乌孙人光是听到他的名字便心生寒栗,陆瑛虽说与他有师徒名分,可这般盛气凌人,未免有些跋扈。

    凤驾离去,朝臣们也陆续散尽,一场闹剧终于落幕。见陆瑛要走,孟荀川的眸子瞬间暗下来,心头升起一阵失落。

    秋风凄瑟,掀起一阵寒凉,陆瑛低头拢了拢肩头薄裘,却不小心被四处飞窜的雨丝打湿了梨白面纱,微微显出下面狰狞的瘢痕。

    孟荀川眸子一凝,紧抿着唇不做声。

    “对了,”陆瑛忽然脚下一顿,秋水眸微微敛起,“那条大黄狗赖在我门前廊下好几日了,你何时把它领回去?”

    晦暗的眸底瞬间亮起,好似翳云下天光乍破,孟荀川竭力克制住上扬的唇角,道:“想来小花也念旧,等事情办完,我亲自……”

    “不必了,”陆瑛清泠泠的水眸不见喜怒,“如今孟将军人大胆大,有些事做起来肆意妄为,我也管不了,今晚我宸梧宫上下就吃涮狗肉,你也不用来领了。”

    孟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