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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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传,太平天国覆灭后,唯有南王一脉尚且幸存,偏隅一方,号称太平南国。

    南国上下感念神明庇护,大兴祭祀。每逢神佛圣诞,南国臣民皆好上香礼拜,祈请赐福。

    四月八日,佛生日。

    东安城郊,安林寺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或双手合十,或跪拜朝礼,或五体投地,三步一叩首,虔诚涌向安林寺。

    众人皆叩拜朝礼,唯有二人,身着华衣,富家儿郎,十分突兀。

    既不请香进庙,也不拜跪问讯,只双手合十,却行色匆匆,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二哥,今日怕又是寻不到宛姐姐了,不如进庙上香,早些回去?”

    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玄衣少年,看向旁边手握折扇,面色凝重的白衣少年,试探地询问道。

    “今日浴佛节,难得一遇,她若是在东安城,必定会来此地最大的安林寺。”白衣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进庙人群,回答道。

    “倘若,二哥,倘若不在呢,咱们又不是头一回扑空了。”

    玄衣少年见他一直不搭话,暼了一眼,小声嘀咕道:“谁让你……现如今知道后悔了?”

    白衣少年眉宇紧锁,神色哀愁,依旧紧盯着人群,东瞧西望,唯恐漏看一人。

    半响,白衣少年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目光仍旧不离人群。

    内心忧虑道:“铃儿,你还要躲我,避我,逃我多久?整整一年,总是寻不到你。”

    白衣少年紧紧捏住合拢的折扇,右手摩挲着黄金打造的铃兰花型扇坠。

    内心苦笑道:“铃儿,你始终不愿见我,又该如何向你请罪呢?

    终究是我错了,铃儿,我错了,宛星铃,回来罢。”

    白衣少年依然紧盯人群,无奈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身旁的玄衣少年也故作深沉,叹了口气。

    “书墨,你叹什么气”

    “二哥叹了两回气,我陪二哥,我也叹一回。”身着玄衣的凌书墨拍拍胸膛,仗义答道。

    两人从天未亮,便一直蹲守在寺庙外。

    如今已近响午,祈福法会即将接近尾声。

    想必她不会在这个时候进庙祈福。

    “罢了,书墨,进庙上香去。”一袭白衣的凌诺逸放弃道,惦念的心终于沉下去了。

    寺庙内,人来人往,接踵比肩,稍不注意,两人便被人群冲散了。

    凌诺逸走进大雄宝殿,香云萦绕,檀香弥漫,人也越发多了,前脚踩后脚。

    凌诺逸虽内心不抱有希望,但又渴求神佛保佑,于是在人群中插逢,终于找到可供跪拜的空地。

    “咚”地一声,猛然跪下。

    虔诚许愿:“我佛慈悲,愿我早日找到宛星铃,消除误会……”

    凌诺逸礼拜后起身,一转头,倏地,黑压压的人群中,一抹红色身影,一闪而过。

    凌诺逸心下一跳,暗想道:“是她吗?铃儿素来爱穿红衣,哪怕祈福上香,也不例外。

    虽与众人素净衣着,略有不同,微微扎眼,但她从未在意旁人的评头点足,指点议论。她在意的,只有她喜欢。”

    凌诺逸急要追寻时,一浪又一浪的人群遮住视线。

    再一看时,哪来的红衣女子,如鬼魅般,仿佛从未出现过。

    “错觉吗?”凌诺逸喃喃道,饶是错觉,他也不肯放弃一丝希望。

    在人挤人的浪潮中,四处张望,试图寻找红色踪影。

    他奋力挪步,他东寻西觅。

    终于,皇天不负寻觅人,他被挤出了大雄宝殿。

    而此时,大雄宝殿内,确有一红衣少女,为表恭敬,长跪佛前,再未起身。

    红衣少女恭敬礼拜,虔心道:“释迦牟尼世尊,信女宛星铃想要平安活着,开心自在,愿我长命百岁,父母安康。”

    宛星铃一边跪拜,一边庆幸自己前一天就到安林寺挂单,更觉自己十分聪慧,不然今日莫说拜垫,就连庙门都得挤破头。

    而宛星铃旁边的女孩,约莫十四五岁。

    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内心诚恳道:“阿弥陀佛,信女宛星环,愿我阿姐宛星铃身体安康,恢复记忆,早日解除噩梦诅咒……”

    宛星铃正要起身,忽然,裙摆被人踩住,差点跌倒,眉头一皱,面带愠色。

    回头一看,不知是谁踩的。

    只瞧见个面容憔悴,忧心忡忡的妇女牵着四五岁的病殃殃幼童,颤颤巍巍的挤在身后。

    宛星铃连忙起身,让出拜垫,内心忏悔道:“罪过,罪过,是我长跪不起,耽误他人礼拜,可怜天下父母心,愿这小孩身体强壮,母亲不忧。”

    起身后,宛星铃正欲帮忙扶住病弱孩童时。不料,后面人群见有拜垫空出,一个劲往前挤。

    宛星铃被挤得越来越靠后,都快到殿外的门槛了。

    人山人海,不知是谁,又踩了宛星铃,这次踩的是脚。

    宛星铃吃痛皱眉,随即内心安慰道:“无妨,都是姑娘家,不碍事。”

    宛星铃仰头一看,喝,好一个彪形大汉。

    立马嚷嚷道:“踩我脚了,知不知道,真碍事,前面还有好些妇人孩童,挤嘛挤嘛,谁挤得过你,大块头。”

    宛星铃的嚷嚷声,引得周围人群纷纷侧目。

    那位壮汉脸上瞬间红一道,白一道,眼中闪过一丝戾色。

    宛星铃见众人看向自己,才意识到寺庙内不可喧哗,连忙闭嘴,赶忙迈出殿外。

    刚走出殿外,不知被谁用力一推,即将摔个狗吃屎。

    突然,宛星铃面前,横亘出现一柄折扇,又闪现出一条白色衣服笼罩下的手臂。

    宛星铃赶忙牢牢抓住,内心感激道:“恩人啊,不知哪位白衣姐姐如此好心肠。”

    白衣姐姐另一只手,正稳稳地揽住她的肩膀。

    待她站稳身形,像是触碰到火焰般,立即弹开,只悬空揽肩。

    宛星铃松开抓住的手臂,正欲抬头时,又被人群推搡,整个脑袋都跌进白衣姐姐的怀里。

    白衣姐姐下意识地一把拥住宛星铃,护着她。

    “这胸膛?好像有点不太对。”宛星铃还来不及细想。

    白衣姐姐像是意识到什么,不仅身形往后仰了仰,就连刚刚揽腰的手,都隔绝了红衣,只悬空环抱。

    所以,宛星铃整个人很烫手?竟让白衣姐姐不愿碰她一丝一毫?

    宛星铃抬头一看,哪来的白衣姐姐,竟是一袭白衣,腰系红带,手捏折扇的翩翩公子。

    难怪这人不愿自己挨着他,竟是男子,颇有风度嘛。

    如今,太平南国虽是宣扬男女同权,许多百姓并不避讳男女大防,青天白日,拉手搂抱的,大有人在。

    不过宛星铃向来不喜与男子紧密相触。

    宛星铃望着白衣少年郎,总觉得不对劲,貌似很久之前,在哪见过。

    又觉得约莫自己被挤糊涂了,哪有见到俊美少年,便以为旧相识的,也太色令智昏了!

    周围人群依旧汹涌,左推右搡,再次将她挤向少年,与少年撞个满怀。

    少年又一次拉开距离,不近不远。

    依旧左手隔空揽肩,右手悬空环抱她,站立不动,似乎在等待人潮散去。

    宛星铃本欲推开他,转眼看到周围如潮水般的香客,担心被挤又怕香灰烫到自己。

    心想:“罢了罢了,挤死了,吵死了,虽说突然出现个陌生男子,指不定是佛菩萨显灵,派来保护我的。”

    又试图开口道:“多谢公子,请问贵姓?”

    宛星铃嘴巴刚张开,就吃了一嘴浓厚的燃香味,呛倒是不呛,只是味道着实不大好吃,只得闭嘴。

    这时,宛星铃注意到,少年右手拿了柄折扇。

    上面的黄金铃兰花型扇坠,小巧精致,是她喜欢的样式。

    正欲问少年,从何打造时,又想到铃兰花型多为女子所钟爱,莫不是心上人所赠,不可唐突了,更何况香雾弥漫,还是出去后再问罢了。

    半响,人潮依旧澎湃,人声嘈杂。

    白衣少年无奈地温声道:“铃儿,人太多了,怕是难以等到人群散去,我带你走,好吗?”

    说话的白衣少年正是凌诺逸,试图带宛星铃离开,小心翼翼地询问她。

    周围人声鼎沸,少年说话又极为轻柔,宛星铃压根无法听清,只听到什么走,什么好吗?

    宛星铃大约猜出少年意思,迟疑片刻,实在不想被挤挤踩踩了,缓缓点头。

    凌诺逸见她点头,松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眼底尽是温柔。

    宛星铃素来不喜与陌生人接触,尤其男子,犹豫不决时,暼了一眼少年。

    只见少年依旧面色柔和,并无半分不耐烦,颇有风度地看着她,等候她。

    似乎只要她一直不回应,少年便会一直伸手等她。

    哪怕从天明到天黑。

    “不酸吗?”宛星铃忍不住内心疑惑道。

    不过现下的她,属实不想被夹成肉饼。

    她伸出手的一瞬间,凌诺逸十分敏捷地,又轻轻地握住,并未紧握,生怕捏痛了她。

    嘴角亦随之上扬,暗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另一只手悄然环绕在她身后,却依旧连红衣都不敢触碰,为她阻隔人群,打起十二分警惕,牵着她向寺外走去。

    凌诺逸表面泰然自若,不徐不疾地牵着宛星铃,实则手心已沁出些微汗。

    握住她的手,重一分则担心她吃痛,轻一分则害怕她放手。

    凌诺逸谨慎地环顾四周,宁肯让旁人的香灰烫落在自己胳膊,也不会让香灰沾染到宛星铃的衣裙,更何况及身。

    被他这样一路小心,倍加呵护地牵着,宛星铃似乎有种错觉。

    假使自己闭上眼睛,任由少年牵着走,也断然不会让她被挤被踩被磕碰到。

    似乎有他在,自己便可以高枕无忧,无所畏忌。

    当然,她不会傻到真的闭眼盲走,那可太蠢了!

    小命一条,最是宝贵。

    只不过,宛星铃还是忍不住内心感叹道:“这位白衣公子,如此温柔体贴,还真是,难得。他的心上人可谓相当幸运了,祝福啊,才子佳人,百年好合。”

    终于,走出庙门,宛星铃感觉呼吸都是轻松畅快的了。

    凌诺逸牵着她的手,手心已出汗颇多,依旧不舍放手,却被宛星铃目光一撇,看向两人牵手处。

    凌诺逸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光中带有一丝不愿。

    纵然千般不舍,即刻放手。

    松开的一瞬间,宛星铃收回目光,眺望前方,十分满意地道:“多谢。”

    现如今,宛星铃心情畅快,正是澄清事实,解除误会的好时机。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铃儿,我错了,除你之外,我从未在意过旁人,纵使家亲表妹,也从未逾矩,从未生有一分情意,铃儿,当日香囊……”

    凌诺逸正抓住机会,打算噼里啪啦地解释一通时,突然宛星铃冲他灿烂一笑。

    霎那间,他呆愣住了。

    阳光洒在宛星铃的脸上,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宛如清风拂面,春花明媚。

    他心心念念的人,他整整寻了一年的人。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冲他一笑。

    顿时,迷了眼,入了心。

    凌诺逸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宛星铃,挪不开眼,嘴角轻扬。

    一时间,连解释是什么东西,早已忘之脑后。

    宛星铃笑得越发灿烂,凌诺逸越是嘴角飞扬。

    下一秒,宛星铃偏了头,特意越过他的脸,冲着他身后,开心地笑着。

    凌诺逸的笑容,在她偏头的一瞬间,凝固住了,极快的,冷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