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许绰对于许厂长的称呼十分受用,还被肖荣领着了解了目前厂里的情况。
先前福林第一烟道厂在鑫江市也是数一数二的,这其中也有许氏集团一手扶植的缘故。后面国家倡导重工业相关企业绿色清洁转型。厂里管理层意见莫衷一是,两边闹得不可开交,集团那边也有放弃的意愿,就回收了部分资本,让厂里人自己放手去干。拖到现在,倒还混得不错,在鑫江市场占比过半,不过大多项目是靠往日人情。
许绰听着肖荣介绍,心里有了计量,老头子把它下放到这来,一来是掩人耳目,二来是稳住那些生了异心的管理人员,虽说他们都是许氏集团出身,但毕竟时隔多年,人心难测。
参观完前些年刚建的模拟排烟的实验室,许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身边人吹捧,想起刚才电话里老头子说“吃住自付”,挥挥手让他们停下,“我住哪?”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肖荣先开口,“一般情况,是住在厂里的宿舍。”
许绰在经历一天里多次意外后已经变得处变不惊了,他沉默片刻,咬牙切齿。
“买床垫的钱,是厂里给吧?”
梁浸猜想新厂长应该要看财务报表什么的,就花了些时间整理。等她活动一下脖子,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抱着在厂里宿舍将就一晚的想法,她关好灯,打着手电去锁门,转身之后的景象差点把她吓死。
许绰还穿着中午的白衬衣搭蓝色西装外套,只不过脚下趿着双拖鞋,显得滑稽又可笑。
他有些尴尬地开口,“那个,厕所在哪儿?”
梁浸指了个方向给他,后退一步把手电移开。许绰走后,她没动,站在原地缓了一下。黑暗中登的窜出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吓人,更遑论她手电的电池质量不好,打开人脸上并不刺眼,倒是忽明忽暗的,诡异可怖。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梁浸一愣,三两下就来到男厕所门口,才想起之前厂里说,男厕所里那个窗晚上看的时候,会出现一双血红的眼睛。
“扶,扶我一下……”厕所门打开,一双手伸了出来,梁浸拉住许绰的手臂,用了些力气才把他拽出来。
许绰白着一张脸,半个身子几乎靠在梁浸身上,沐浴露的香味猛地往梁浸鼻里钻,她一下就认出是厂里过年发的福利。
沐浴露的味道很浓郁,梁浸猜他应该用的量挺多,被下放的滋味不好受,再加上今天又摔了个屁股墩,对于这种公子哥来说,用完一瓶沐浴露也还是会觉得身上有味道吧。
许绰顾及着自己厂长的脸面,走到光亮处就示意她松手,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咳,今晚的事不许和别人说,不然我……”
“好。”梁浸一口应下。
许绰一句话梗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讪讪说了句“最好”,转身就走。
“反了,方向在这边。”梁浸开口。
许绰一顿,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转身往梁浸指的方向走,欲盖弥彰的补充一句,“我知道。”
两人第一次见面,梁浸性子冷淡,话头都是许绰挑起。
“你叫什么?”
“梁浸。”
“梁静茹?”
“浸湿的浸。”
“挺,挺特别的。”
“谢谢。”
“你在厂里是?”
“会计。”
这天聊不下去了,许绰扯了扯嘴角,看到眼熟的宿舍楼梯,向她挥手道别,“先上去了,梁……”他犹豫了一下。
“梁会计。”
“好,许厂长。”梁浸点头。
许绰上楼的时候没听见关门的声音,他心生疑惑,转头往楼下看。
高中学过的《琵琶行并序》中“别时茫茫江浸月”终于有了实影。
莹白的月光毫不吝啬地撒向大地,仿佛给整个世界都披上了层银装素裹。那如水的月色恰似寒霜一般笼罩着仰头望月的梁浸,使得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这片清冷而肃穆的光辉之中。
她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微仰着头,双眸凝视着那轮明月。
在她的脚边,有一滩静谧的积水,宛如一面镜子,清晰地倒映着天上的明月。微风悄然拂过,水面泛起丝丝涟漪,月影亦随之微微晃动,似真似幻。
许绰莫名想起心里那个名字。
江浸月。
是江浸月的浸,还是浸湿的浸。
他心里有个想法,但很快就被掐灭。
世上哪会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