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传授你法术一事不可泄露，为掩人耳目，你表面上还是要跟着林素贤学习。”
“有没有搞错！”祝元华一下子弹坐起来，“那我岂不是要平白上两次课？我不干。”
怿修不为所动，眉眼染着笑意道：“把手伸出来。”
祝元华皱着脸猜不透他要搞什么鬼，手上的动作却很听话。
她的视线随即落到自己摊开的手上，只见细嫩的掌心中央赫然有两道浅褐色的印子，那是竹条抽打留下的痕迹，虽然早就不疼了，但元华想起来还是愤恨，“老东西下手忒狠，分明是他不会教，还好意思怪我学不好。”
下一秒，一只又大又圆的红苹果出现在她掌心。
元华眼睛一亮，正是她没摘到的那只。她凑上去咬了一大口，苹果汁水丰盈，清爽酸甜。
她边吃边好奇道：“你什么时候摘的？”
“你从树上掉下去的时候。”
“您真是镇定。”她吓得要死的时候这人还有空摘苹果。
“元华，林素贤擅长打压式教学，我却擅长鼓励式教学，等你真正学会了法术，自然不必受他的气。”
元华不说话，又狠狠咬了一口苹果，嘴巴一下一下嚼得很用力。
怿修还在循循善诱，“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前十八年你的父皇母皇未曾要你修习法术，现在却给你找了老师？”
“他们早就看出我烂泥扶不上墙呗。”祝元华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耷拉的眉眼却透露出沮丧，“我父皇要把守鬼门，母皇要处理宫中事务，他们没空等我朽木开花，宫里其他人自己的法术都是半吊子水准，更是教不了我，现下好不容易林素贤这个‘高人’游历天下归来，母皇大概觉得我这块朽木还有雕刻空间。”
“林素贤只是其中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是——鬼门有异动。”
“怎么会？”元华面色严肃起来，父皇和皇兄还在鬼门。
“御灵族多年镇守鬼门，鬼门稍有异常都逃不过你父皇母皇的法眼，他们定是嗅到危险才会迫切要你修炼法术，林素贤常年云游在外，此次回来恐怕也是为了鬼门。”
怿修盘腿坐在识海的一片纯净虚空里，语调不徐不疾，面色平淡无澜，可这番话却在祝元华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她知道怿修说的话向来不会有错，凉意从四肢向心脏蔓延。
“你现在就教我。”她把没啃完的苹果放在桌子上，再抬头时眼底铮铮然不见惊惧。
“摆出和我相同的姿势，双腿盘坐，双手自然垂于膝上，掌心向下，挺胸收腹，背打直，闭眼。”
祝元华跟随指令调动身体，即使闭上眼睛，怿修仍然清清楚楚存在于她脑海里，没有烦躁，没有排斥，她当下想的只有修炼而已，别人教不好她，怿修可以。
“平复呼吸，感受周围气流，想象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随着吐气纳息而翕张，想象汇入身体的气息聚于丹田，又随着血脉流转充盈四肢百骸。”
怿修边说边做，周身泛起淡白色的光芒。
“我感受不到。我觉得自己像糠心大萝卜，每一处血脉都干涩堵滞，气流只能从皮肤表面滑过，没办法进入身体。”
“现在呢？”
一股热流自丹田处升起，祝元华感受到那热流分散成无数个细小支流，如炸开的烟花般照亮糠心萝卜的每一个孔洞，所经之处如久旱甘霖，却还带着热意，难以言喻的温暖舒畅沁润灵魂。
她感受着热意流至皮肤，忍不住睁开眼，只见似有气流从身体溢出，裸露着的手腕和手背莹着一层淡金色光芒，很快暖意褪去，光芒也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了。”元华怅然若失，此前从不知灵力的滋味这般美妙，现下品尝过一二，她不免越发低落，皇兄是御灵族不世出的修炼天才，她却先天经脉堵塞对修炼一窍不通，往日无忧无虑尚能用法术无用论麻痹自己，如今再不能自欺欺人。
怿修适时开口打断她的忧思，“你并非经脉不通的修炼废材，而是天生丹田异于常人，灵力只出不进。御灵族的修炼法门在‘御灵’二字，御万灵为我所用，灵力源自体外的自然之灵，因而不适合你修炼。”
“识海与丹田一脉相连，方才我自识海向你的丹田灌输灵力，你便可以感受到灵力在体内流转，所以你可知今后要如何修炼？”
祝元华有些纠结地抠着膝盖，不太有底气地开口道：“靠你给我灌输灵力？”
“错！”怿修睁开眼，像是被元华的答案噎到。
“人乃万灵之首，识海无边，灵力无限。”
他打出一团光球，光球直直向前方飞去，直到撞上大片黑雾，一团黑雾被光芒消融，很快更多黑雾笼罩过来，光芒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元华，上天未曾帮你塑就绝佳根骨，却给了你最适合修炼的识海，常人的识海边界是固态，而你的是雾态，这意味着你开拓识海会比别人容易得多。”
怿修冷淡的声线吐露出的言语却直抵人心，“我要你向内汲取能量，发掘识海潜能，以识海聚自身之灵，为丹田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
“我能做到吗？”元华几乎是用气音问出这句。
“你能。”得到的答案是她预想中的坚定。
“其实我很幸运，对吧？”
“嗯？”
“因为我有守护神。”元华的阴霾情绪一扫而光，脸上重新扬起笑容，明媚到刺眼。
怿修的目光有一瞬凝滞。
“嗯。”他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我帮你找找聚集体内灵力的感觉。”
说着，怿修手上多了一颗半个手掌大的石头，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挥，识海中贴着黑雾边缘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我用引灵术召出你体内的灵力，现在尝试控制这些灵力攻击我手上的石头。”
祝元华努力集中精神，那灵力竟真的感受到她的心意，直直冲着石头击去，当所有灵力都被用完，石头应声而裂。
“做得很好，不过——”怿修略一停顿，继续道，“下次眼皮不必这么用力。”
元华咧嘴做了个无声嘻笑的表情，放松肌肉让紧紧叠在一起的眼皮得以舒展。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元华，皇兄回来了。”
祝元华听见声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去开门。
“皇兄，母皇又关我禁闭了。”
元华的脸从太阳花向苦瓜的切换十分流畅自然，祝元齐掐一把她的脸颊肉，“定是你又闯祸了。”
元华捂着脸不让他掐，没有辩解，反而话锋一转，“皇兄，鬼门可有异动？”
祝元齐表情依旧轻松，“你什么时候操心起鬼门来了？”
元华扯着他到桌前坐下，殷勤地斟上茶水，声音黏黏腻腻，“我是御灵族的公主嘛，生来就是要镇守鬼门的。”
祝元齐这下面色才古怪起来，“你怎么了？你要是真那么不想学法术我去跟母皇求情，别这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元华白他一眼，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两条胳膊伸得老长。
“皇兄，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才刚回来，怎么得罪你了？”祝元齐接替了元华的嗑瓜子大业。
“明明都是母皇生的，为什么我学法术就这么难呢？”祝元华毫不掩饰艳羡，她在祝元齐面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
元华冲他张张嘴，祝元齐心领神会地把剥好的瓜子丢进她嘴里。
“元华，如果不考虑镇守鬼门的使命，你想要学法术吗？”
想吗？
祝元华一早就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是坐在婴儿车里看着皇兄朝身前射箭却能射中身后的靶子的时候，也许是被父皇的灵力托举着在空中漂浮的时候，也许更早更早——她即将降生的前一刻，母亲还在鬼门前施展灵力加固封印。
祝氏一门生来就要镇守鬼门，因而注定要修习法术，或许这早已是融入血脉的执念。
元华四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完美复刻皇兄的施法动作，六岁的时候抱着母皇的腿让她教自己法术，母皇只是轻柔地拍拍她的脑袋，告诉她你还太小。
十岁的时候她爬到母皇的床底找不小心滚进去的琉璃珠，听到父皇母皇回来故意不出声想要突然窜出来吓他们一跳，却听见他们开始谈论皇兄。
“元齐这孩子天赋好，悟性高，做事又踏实，将来可以放心把镇守鬼门的重担交给他了。”父皇第一次带祝元齐去鬼门，对他的表现甚为满意。
她听见母皇说：“元齐我倒是不担心，只是苦了元华这孩子，我祝氏一脉生来自带法力，可元华她……。”
“别提这件事儿了，你忘了占卜师怎么说的了？元华浊气缠身，机缘未至不宜修炼。”
“元华羡慕她皇兄，教我怎么不心疼？”
“只要我们少在元华面前提修炼的事儿，她会慢慢淡忘的。就把元华当成普通孩子，即使没有法力，她也会幸福长大。”
那天元华在床底下呆了很久，出来后她再也没有模仿过施法的动作。
她曾经问过怿修什么是浊气，怿修说浊气就是坏东西。
她又问为什么她会被浊气缠身，怿修说因为缘分。
她又问缘分是什么，怿修说缘分就是注定遇见。
她又问修炼机缘什么时候会到来，怿修说等她长大以后。
她又问他怎么会知道，怿修说因为他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