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所有人是在一楼小院子里吃的，庄水云在院子里放了个大圆桌，她煮了粥也煮了饭，把电饭煲盛着的主食放在旁边另支的小桌子上。
圆桌上放了配粥的四五种小菜，还有她亲自炒的一些炒菜，荤素搭配。汤也没落下，桌子正中放着据说是散养老母鸡鸡汤，飘着星点金黄油花，汤里放了党参虫草花还有些不知名中草药，很香。
常淡久是最先下楼的，刚好撞见庄水云收拾，于是稍微搭了把手，顺便闲聊两句。
“谢谢庄老板的茶水，我现在胃已经不难受了。”他把旁边的垒起来的塑料凳子一个个拿下来摆在桌子旁。
庄水云手脚麻利地摆碗筷，不以为意：“家里正好有几个茶包，顺手的事情。我也要谢谢常先生来帮忙，不像某个懒鬼。”
她和画家之间的损友氛围让常淡久想到自己和徐朝函，不由得轻轻抿起嘴角。
“林画家是在这采风吗？”
“也不算，他只是找个清静的地方偷闲。”庄水云把东西放好，“常先生你坐着吧，我去叫人。”
常淡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么接地气的地方吃饭了，刹那间恍惚了下，想起了奶奶。
虽说是奶奶，但其实是妈妈的妈妈，他很小时候和奶奶在乡下房子住，晚饭时间就是在门口临路水泥地上撑起桌子，随便的时候放个板凳，两个人捧着碗蹲着吃。
奶奶话很少，小时候的常淡久也不善言辞，祖孙俩通常就着夕阳，默默吃饭，常淡久边吃边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
父母去世后，常淡久和奶奶一起搬到城市老城区父母以前住的老房子之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待常淡久上学工作了之后，更是逐渐舍弃了这些记忆。
恍若隔世......
在常淡久胡思乱想的时候，庄水云已经带了其余几个同事下来，大家有礼貌地寒暄一阵去盛了饭后纷纷坐下，常淡久身边是庄水云，他们之间还空了个位置。
“看起来真好吃！姐姐辛苦了！”之前那个实习生小姑娘和常淡久一样盛了粥，经过大家的交流，常淡久知道她叫殷尚。
听了她的话大家纷纷附和，不是他们在拍马屁，庄水云做菜确实不错，尤其是几道清炒蔬菜，清爽又在最大程度上保持了蔬菜原本的鲜嫩，能品出来她是特地下过功夫的。
庄水云礼貌地笑了：“不辛苦，你们吃好喝好就行。”
之前帮常淡久搬东西的男同事好奇地询问：“老板是真道士吗？怎么年纪轻轻就出家了？”
“我是真道士，有道士证的。”庄水云夹了一筷子豇豆：“这道观是家族传的，我年纪到了就继承了。”
“你能结婚吗？”另一个男同事问了个有些冒犯的问题，他有些油腻地歪嘴一笑：“老板你长那么漂亮，不结婚可惜了。”
庄水云细长的眼睛眯起，常淡久怀疑她悄悄翻了个白眼。
“不同门派有不同要求。”她说，并没有具体回应问题。
“诶呀老板结不结婚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哪有什么可不可惜。”旁边一个女同事看不过去插了句话。
“怎么能这么说呢......”那个同事还想辩驳几句，常淡久适时清清嗓子。
还是疑似不悦的领导威慑力更大一点，虽说常淡久也不是他的直系领导，总之，那个男同事止住话头，讪讪闭了嘴。
由于这些小插曲，大家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所有人都在埋头吃饭，直到小楼的门被推动，传来尖锐的一声吱呀——
声音挺明显的，一桌人齐刷刷望过去，常淡久看到林绰站在门后，那张帅脸看起来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有种显得很温柔的假象。
一束夕阳打在他身上，让面部阴影显现，更凸显那张脸的风姿。
“大家好。”他打了个招呼走过来，自然地拉开常淡久和庄水云之间的空位坐下。
桌上的其他人沉静了几秒，随后两个年轻小姑娘以相当明显的音量窃窃私语：“好帅啊！”
“谢谢夸奖。”林绰大大方方的接话：“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老板都没通知我，我是闻着味儿过来的。”
他暗戳戳又埋怨了庄水云，庄水云不以为然：“毕竟你下午还说让我不要打扰你了。”
“我错了，饶了我吧。”林绰莫得感情地认错，他端起碗，庄水云已经提前给他盛好了饭，他夹了几筷子蔬菜。
“帅哥，你也是客人吗？”一个年轻小姑娘问。
“不是的，我是老板的朋友。”林绰答。
“哦哦。”那姑娘只因为他一句话就羞红了脸，低头扒了两口饭。林绰回答的时候声音非常柔和，说话的时候又好像有注视对方的习惯，让人面红心跳。
“是男朋友？”那个很冒犯人的男同事又开口，使用了那种惹人遐想的语气。常淡久瞥了他一眼，这人也是财务那边的，啧，好像叫什么陈立。
林绰脸上丝毫没有不悦的神色，甚至依旧言笑晏晏：“嗯？不是，老板要好好修行，就算她哪天想返俗，她也才看不上我这种混子。”
“啧啧啧，我还以为你这种大帅哥能搞定这个道姑呢。”
其余几个同事脸上一副“这个家伙又开始了”的表情，脸皮薄的此时已经绷不住开始脚趾扣地。
得罪同事还是纵容同事得罪陌生人，还是选择后者吧，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常淡久懒得教育傻逼，但放任这家伙继续胡言乱语下去也不太好，他决定迂回地绕开话题。
事情并不像他想得那么顺利，他没来得及开口话头就被截胡了。
“你太没礼貌了！”殷尚突然出声，声音还不小，本来柔柔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小鹿一样水灵的眼里有着很明显的不高兴，“你应该向老板姐姐和老板的朋友道歉！”
她一说话就让所有人都愣了两秒，常淡久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姑娘是财务的实习生，直接得罪了前辈，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穿小鞋。这大概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陈立的表情像被塞了屎一样，常淡久以自己的经验判断他是觉得被小姑娘教育没有面子，可能还觉得殷尚多管闲事。
“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个s......”
不出意料，这家伙想要对着小姑娘骂回去。
“殷小姐说得也没错。”常淡久连忙打断，“不过都只是小问题嘛，玩笑开过头了，陈立你和庄老板说声不好意思就过去了。”
然后他又去顺庄水云和林绰的毛，说诶那人就是嘴快，你们不要放在心上。虽然庄水云和林绰看起来都没什么反应，但正常人听到陈立胡诌肯定多多少少会不舒服。
迫于常淡久的威压，陈立有些不情不愿地说了声不好意思，语气相当的敷衍，好歹后半顿饭这人知道闭嘴了，常淡久舒了口气。
md，搅合这些幺蛾子事情还不如加班呢！他在心里爆了粗口，hr也真是，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放进公司。
吃完饭，大家各自回房，现在的晚上还有些闷热，而且小院里蚊子也多，都市里生活惯了的社畜一时半会无法接受。
林绰留下来和庄水云一起收拾，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手很熟练地垒好碗筷。常淡久在院子里多待了会，他想搭把手帮忙，但被庄水云婉拒了。
“你们都是付了钱的。”林绰在旁边吐槽，“怎么倒贴钱打工呢？”
声音懒洋洋带了点戏谑：“我是要干活抵押房费的，不得不干啊。”
常淡久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才想帮忙干点什么，听了林绰的话只好收手。
他再次向两人道歉：“我同事之前冒犯了，实在不好意思。你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当他有病就行。”
“你道什么歉啊，又不是你的错。”林绰端着盘子，“我们都没放心上，老庄是涵养好，我是懒得和神经病恼。”
“你们不生气就好。”常淡久放下心来，“这几天要受你们照拂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有房子里传出一点点微弱的灯光和小院里一个矮矮的灯柱的光透过来，林绰看了常淡久一眼，点点头。
黑暗可以给人安全感，也很容易让人忘却距离，一不留神，常淡久又盯着他的脸看久了。林绰的脸，不同角度，不同环境看各是不同味道。即使是现在，黑黢黢的环境下他的脸模模糊糊，几乎只看得清眉眼，但已经足够出挑。
人类总是本能地追逐美好事物，常淡久给自己的多次失态找好了理由，林绰那张脸，谁能控制不住自己追逐的目光呢？
“别唠嗑了，过来洗碗。”庄水云把洗了抹布湿漉漉的手往衣服下摆上随便抹了抹，过来喊人，林绰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撇撇嘴，又向常淡久耸了耸肩，抱着一堆碟子灰溜溜进了厨房。
“你早点休息吧。”庄水云把塑料椅子重新叠好，“胃不舒服的话和我说，我再给你煮点水。”
“我这就上去洗洗睡了。”常淡久说，“托您的福，一切很好。”
久违的早睡，常淡久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