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冬芽盯着左明菲的名片发呆。
黑底烫金的卡片上，除了联系方式，只有一行小字：「准时是美德，但洞察力才是通行证。」
窗外雨势渐大，杂志社的玻璃窗蒙上一层雾气。冬芽用指腹在窗上画了一只蜗牛，壳的部分刚好映出办公室的灯光。
“你居然没被吓哭？”小渔咬着吸管凑过来，“上次《都市周刊》的记者被左明菲当场撕了采访提纲。”
冬芽默默把资料装进文件袋。她不是不怕，只是习惯了把恐惧咽下去——就像小时候被母亲当众训斥后，努力抽空自己的情绪，让所有难堪都像水一样从指缝流走，不留痕迹。
"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被骂一顿。"她低头整理采访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大不了换份工作。"
小渔瞪大眼睛："哇，看不出来你这么豁达？"
冬芽笑了笑，没解释。这不是豁达，而是她早已习惯——当一个人连最亲近的家人都厌恶自己时，陌生人的否定反而显得无关紧要。
午休时间，她独自躲进杂志社的资料室，翻找左明菲过去的采访。却偶然发现一篇五年前的报道——照片里的左明菲抱着婴儿，眼神柔软得判若两人。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冬芽猛地合上杂志。小渔站在资料室门口，手里晃着两杯奶茶："请你喝，算是提前安慰你明天的''刑场''。"
"谢谢。"冬芽接过奶茶，甜腻的香气让她胃部微微抽搐。
冬芽盯着手中的奶茶，奶盖上的焦糖花纹正在慢慢融化。
"对了，"小渔突然压低声音，"你知道吗？左明菲以前不是这样的。"
冬芽抬起眼。
"五年前她还在时尚杂志当编辑，后来突然辞职创业。"小渔的吸管搅动着杯底的珍珠，"有人说是因为她丈夫出轨，也有人说是孩子生病......反正那之后，她就完全变了个人。"
冬芽的指尖悬在杂志照片上方，最终轻轻落在左明菲环抱婴儿的手臂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无名指戴着素圈戒指，在印刷的照片里泛着金属的冷光。
"最奇怪的是，"小渔的吸管戳着杯底的珍珠，"她创业第一年就把所有家庭照从社交媒体删光了，连结婚纪念日的动态都..."
"冬芽！"主编林姐突然推开资料室的门，"左明菲助理刚来电话，采访改到今天下午四点。"她扫了眼摊开的杂志，"正好，看来你已经做功课了。"
冬芽的胃部猛地绞紧。她看着手表——还剩三小时。
洗手间的镜子里，冬芽盯着自己苍白的嘴唇。她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刷过手腕时，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你这副样子给谁看？"
她抬头，镜中的自己眼眶泛着淡淡的红。她熟练地戴上那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立刻变得冷静而疏离——这是她多年练就的小把戏，只要架上这副眼镜，就能把所有不该外露的情绪都藏在反光的镜片之后。
计程车在暴雨中艰难前行。冬芽反复检查录音笔，发现电量只剩30%。更糟的是，她的抗焦虑药吃完了。
"小姐，前面封路了。"司机突然刹车，"要不要绕道？"
冬芽看向窗外——雨水模糊的玻璃外，Mo科技的LOGO在灰色大楼上若隐若现。那是陌淮上班的地方，距离左明菲工作室只有两个街区。
左明菲的工作室出乎意料的简朴。原木书架上没有奖杯，只摆着几个素烧陶罐。冬芽注意到其中一个罐子里插着干枯的满天星。
"你迟到了四分三十秒。"左明菲从电脑前抬头，栗色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但至少比《都市周刊》的记者准时。"
冬芽的录音笔亮起红灯——电量警告。她悄悄把手伸进包里，摸到那本被雨水打湿的采访提纲。
"我注意到您五年前在《风尚》的专栏。"冬芽突然开口，"那篇关于产后重返职场的文章，最后一段被删改了。"
左明菲转动戒指的手突然停住。
"当时的主编认为结尾太消极。"冬芽继续道，"但您原文写的是''母亲这个身份不是伤口，而是看不见的铠甲''。"
工作室陷入寂静，只有雨敲打天窗的声音。冬芽看着左明菲走向那个插着干花的陶罐，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叠的纸。
"你知道为什么我同意接受采访吗？"左明菲展开纸张，那是张儿童画，歪歪扭扭的画着三个小人，"你们新主编是我在《风尚》时的实习生。"
左明菲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张儿童画，指腹在纸张边缘留下细微的折痕。"林楠当年在我手下实习时，连时尚大片的拍摄通告都安排不好。"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怀念，"现在居然当上主编了。"
冬芽的录音笔发出低电量警告的蜂鸣声。她下意识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她眼中的讶异。林主编从未提起过这段经历。
"那时候《风尚》还是周刊，"左明菲将儿童画放回陶罐，干枯的满天星轻轻颤动，"林楠总是最早到办公室的一个，就为了多校对一遍版面。"她突然抬眼，"就像你现在这样。"
雨点敲打天窗的节奏忽然变得急促。冬芽的笔尖在采访本上顿住，墨水晕开一个小圆点。
"您和林主编..."
"她没告诉你？"左明菲打断道，从抽屉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2016年春季刊，她负责的专栏。"翻开的内页上，赫然是林楠年轻时的签名，字迹比现在张扬许多。
冬芽注意到笔记本里夹着张照片——年轻的左明菲身旁站着个扎马尾的女孩，两人在杂志周年庆的背板前合影。女孩的笑容明亮鲜活，与现在雷厉风行的林主编判若两人。
"她向我推荐了你。"左明菲突然说，"说你有一种特质——"她指尖轻点太阳穴，"能看到别人忽略的细节。"
回程的出租车上，冬芽反复回想那张合影。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是3月14日——正是左明菲删除所有社交动态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