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茗酒醉之后能睡得好一点，只是伴随着一些副作用。
他解锁手机，看到昨天晚上他一时兴起没有拒绝的男人的消息。有好几条撤回的痕迹。
【西茗，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其实你不应该对我这么放松警惕】
【昨晚聊天我提到的那家攀岩馆有一条新的很好玩的线，你想去玩玩吗？】
【我有最近艺术展的内部票，你有兴趣吗？】
【早上起来有不舒服吗？】
李西茗先回复了一些朋友和同事关系的人的信息。
他头有些昏沉，手软地撕开酸奶，回忆起昨天项觉去便利店买蜂蜜，泡了热水把纸杯递给他，他只抿了一口，觉得太甜太腻，不喜欢，直接皱着鼻子还回去，态度很坏说了“不想喝”。
项觉好像很有准备，让李西茗看满满的购物袋，里面都是有些解酒功能的东西。
李西茗有点烦地挑挑拣拣，只拿柠檬味电解质水喝了两口。
后来的事情李西茗不太记得，但眼前的这一袋饮料和蛋糕面包，都是项觉昨天买的。
李西茗选出了幸运儿作为自己的午餐，余下的都分给了舍友。
去图书馆之前他照了镜子，端详了一会自己的脸，面色不愉，只回了项觉一条消息：
【我嘴巴肿了】
李西茗在图书馆看书的姿态一直有点紧绷，嘴唇收紧，听不见别的声音，这是他专注和高效率时的态度。
中途休息5分钟的时候，他才看到项觉已经挂断的微信来电。跟着消息：
【抱歉，是我的错】
【可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李西茗很忙，想约李西茗吃饭的人太多。项觉提出的餐厅不够诱人，只收到回复【没事】【不用了】。
李西茗念大三，但看起来比实际上还要小一点，所以周末去做家教时，会穿不那么休闲的衬衫，煞有其事地提一个黑色公文包。
他坐在家教小孩身边，低头专注批阅着数学试卷，眉头微微蹙起，嘴唇不自觉地抿紧，下巴和修长的脖子却毫无防备地露出来。
“章彦，把你第11题的解题思路拿来我看看。”
听见自己名字被念出来的时候，偷看得头脑发晕的高中生耳朵立马动了动，手忙脚乱地上交草稿。
李西茗握着一支铅笔，手腕白净细瘦，侧身向他讲题。
“这次专题对了很多。写圆锥曲线的想法越来越清楚了。”
李西茗在他字迹凌乱的草稿上划出平直淡淡的痕迹。
章彦一动不动地盯着家教老师骨节分明的手，神色紧张，屏住呼吸，听到他说：“这里不对，算错了。”
坐得很近，他能嗅到李西茗身上那股清新干净的香气。
“这两步之间缺条件。不能这么猜。你看这条线……”
李西茗声音放得很轻柔，虽然章彦抬头瞄一眼的时候，发现他没什么表情。
“已经很好了，但还是要细心一点。算完这题，我们休息十分钟，”
章彦立即抬起期待的狗狗眼看他。
老师弯了弯眼睛，很轻地对他笑了一下：
“然后再学英语。”
章彦很快拿起笔，头脑发热，耳尖泛红，低头在心里哄自己“好了哥们你学会吧”，花了一点时间才回神，用笔吭哧吭哧地算。
“嗯。对了。”李西茗握着红笔在高中生的试题答案下打了个漂亮的小勾。
章彦因此对着那个小勾傻笑起来。
他能感受出，区别于第一堂课时李西茗可怖的沉默，他现在的语调微微上扬，这大概代表他心情愉悦。
毕竟他妈请到李西茗来教导他的时候，他数学斩获57分的佳绩。
休息时间，李西茗没多看手机信息，站起身，把章彦妈妈大概五分钟前切好的水果端进来。
章彦练游泳，长得人高马大，看着家教小老师站起来自己也“噌”地站起来，但只能呆呆地看着李西茗走动。
“老师，下次叫我来拿吧。”
李西茗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嗯”，用牙签插了一块猕猴桃给他。
视线穿透书房宽阔的落地窗，市中心最高档的小区绿意盎然的景观尽收眼底。
李西茗吃着中产家庭母亲贴心做的果切，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不敢想房价和自己将来收入的距离，只猜测这直径两厘米的蓝莓多少钱一斤。
"老师，我妈今天请了厨师来家里做云南菜。”章彦小声地开口。
他嚼着猕猴桃，酸酸的冰冰的，又很甜，假装自然道：“她叫我留你吃午饭。你可以留下来吗？不然我就要被她骂了。"
“嗯？”
家教小老师好像没听清，眼神温和地向他询问什么意思。
在李西茗看来，章彦莫名其妙红了耳朵，眼神有些躲闪，说话语速飞快：“一起吃的应该只有我和我妈。我爸晚上才回来。本来打电话叫了我小舅，但他说不准来不来。”
“好不好嘛老师，你上完课也十一点半了出去吃不方便。”
李西茗之前总是借口有约，一个人走出炒菜飘香四溢的大平层。他仔细想了想，决定不违背自己今天好奇的食欲，礼貌地同意了。
饭店，李西茗跟章彦走出书房，看见章彦母亲和一位有点眼熟的高大男士正在谈天。
“妈，我成功地把老师留下吃饭了。”
“诶，小舅你昨天不是说不来吗?”
男人肩宽腰窄，把黑色短袖穿得有型，起先背对着他的方向，在李西茗不确定的猜测中转身。
项觉看见他同样怔住片刻，掩饰下惊讶和欣喜，沉稳微笑：“好巧啊，西茗。”
“西茗老师你跟章彦舅舅也认识哇，在展览会上认识的呀?真是厉害。我们家彦彦要是能跟你一样，我嘴巴都要笑裂掉。这次月考，彦彦数学考了91分，学校里老师都说很有进步，可得谢谢你。一直想请你吃顿饭，今天可不算啊，今天就是家里吃吃。”
章彦母亲热络地招呼李西茗坐下，说菜马上好。她戴着珍珠耳环，讲话带点黏糊的口音，风风火火地指使儿子给老师倒饮料。
李西茗看着她姣好的面容，三人相似的高鼻梁，突然想起章彦母亲的微信名字——项飞。
盛着冰镇酸梅汁的玻璃杯被少年放在李西茗面前。
“老师，这个包浆豆腐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吃吃看。”章彦灿烂地笑出虎牙，指着一盘金黄撒着葱花的菜说。
项觉缓慢地走过他们身边：“我去给你们打饭。”
李西茗转头，一伸手就轻轻扯住他衣服下摆，仰头对男人说拜托，不要打很多饭给他。
项觉好像很容易被拉住，他跟青年对视了一下，说“好”。
厨师正兢兢业业地撒上最后一道百香果番茄鱼的香菜。
准备好的菠萝紫米饭已经分好盘，安静端坐在白瓷碗里，米饭鲜香粒粒分明，还夹着鲜香金黄的菠萝块。
项觉像一个普通的爱给小孩添饭的大人一样，默不作声用饭勺压了压米饭的表面，给李西茗端了中等大小的那个。
“项觉你是不知道，上回我跟章彦同学妈妈打麻将。她小孩本来跟我们章彦一样数学考五十分的，突然就及格了。”
章彦：“妈!”
“咋了，我给西茗老师打汤，你要的话自己盛。”项飞利落站起，给李西茗打了碗满满的排骨，“我一问才知道，请了冬大的西茗老师做家教。我就赶紧打听。”
“上次送章彦去特级教师小班课，这臭小子还天天在那里睡觉。”项飞女士说着说着有点生气起来，半真半假地瞪了章彦一眼，“还好遇到了西茗老师……”
高中生因为被揭短不知所措地脸红起来，小声嘀咕：“就睡了两次……”
菠萝紫米饭超级香，菜品火候和味道都恰到好处。李西茗吃甜的东西的时候不自觉放松。
他被逗笑，轻巧地说：“每个人的学习方法不一样。可能是我的方法更适合彦彦吧，他是我带过进步最快的学生。”
章彦脸上的开心简直掩饰不住。
项飞女士笑着，说西茗老师心地善良。
项飞女士在的地方，场子不会冷下。她一会赞美饭菜好吃好吃，一会讲起各方八卦，从章彦的同学谈恋爱已经见了家长说起，问到李西茗有没有对象，再皱着眉劝老大不小的项觉赶紧谈恋爱，不然都没人要了。
章彦：“啊？我都不知道。”
李西茗咬着排骨有点懵地回答：“没有没有。”
项觉：“……嗯。”
李西茗的吃相让人很有食欲，给人留下他乖又礼貌的印象。
项飞用公筷给他夹菜的时候，他会很快地吃掉，然后眯起漂亮眼睛笑着回应：“谢谢阿姨。嗯，好好吃。”
学生家长爱老师心切，项觉甚至没有找到什么机会献殷勤。
但在章彦眼里，小舅今天就显得很奇怪。
因为他夹不到菜的时候，项觉不会用那种可以滴出水的哄人声音，叫他把面前的菜夹两块到碗里，再把远处好吃的菜调换过来。
饭后，李西茗单独跟项飞女士说了孩子的学习情况反馈，被送到门口时项觉也跟上来：“我正好也要走，要不我送送西茗吧。”
项飞狐疑扫视了一眼自己这个弟弟，嘴上说：“噢，西茗老师你等一下要去哪里呀，反正项觉回公司，让他捎你去。”
成熟男人低着头，眼神温和微笑着注视李西茗，那是一种等待挑选的柔软又认真的姿态。
李西茗觉得男人可能是在伪装，但又觉得他沉静等待的眼神里暗含紧张。
他垂眸避开视线，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对方价格不菲的腕表。公交麻烦。打车很贵。
在项飞女士面前，李西茗放缓了一段时间来不怎么搭理人的态度：“我要去一个牙科诊所，项先生会顺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