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一条走廊深入黑暗。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紧闭着的房间,从门边的薄土里,蔓延出一朵曼珠沙华。
这大概是房主人最后的温柔了。
没过一会,宫嘉乐从外推开房门,屋内的设施很简单: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
然后就是门外那一朵曼珠沙华,透出诡异的红色。
这里的一切,都与古堡格格不入,就好像是被主人硬生生开辟出来的一座小村般。
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封信。
宫嘉乐轻轻将一张纸从信封中拿出:
“你好:”
“我是上官青疏,嗯,也就是小时候的你。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说出你的一个秘密。”
“你知道的,我们的生日从不被别人所记得,我们每年过的,都不是真正的生日。”
“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即使是那个自称为父亲的国王一一哦大家都叫他殿下,他也不知道。”
“是8.22。对吧?”
“不出意外的话,你是14岁的我一一至少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那个人,是谁?宫嘉乐认为自己不会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
“本来我确实是不会相信他,不过他又说出了我别的秘密。”
“他不让我告诉你他是谁。”
“他说,你跟我不一样,你会勇敢地去追随你所喜欢的。而我却只能呆在这破旧的小屋。”
“或许他说的对,我一直不喜欢这里,可我没有勇气逃离。每次我走到那片林子,看着每一棵一模一样的松林,我忽然觉得我无路可走了,好像我只能回去,呆在古堡里,继承那什么王位,娶一位别国的公主,然后在百姓的注视下度过这毫无波澜的一生……”
“这种感觉糟透了。”
“我讨厌这样的人生,我讨厌那个自称父亲的男人,我讨厌……我讨厌这里。”
“可是我不知道,我应该去哪,这里有我的母亲,有我的花……”
几道触目惊心的划痕涂抹了最后几个字,宫嘉乐看到这里,皱了皱眉。
写信的人划掉字后,似乎也沉默了许久。
信还在继续。
“那个人说你又好像和我一样,我们都想做一个世界上最平凡的人,但很可惜,世界就是如此,我们的路是注定好的。”
“相信你上楼前也接受那个男人的‘洗礼’了。”
宫嘉乐:……是的
“我听他说你改名了,叫,宫嘉乐。”
“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名字挺难听的,给你起新名字的那个人应该文化水平不高。”
“你别说那个男的我虽然挺讨厌他,但他名字起得还行。”
……那我自己起的。
怎么不知道小时候自己的嘴这么毒呢,无差别攻击。
“那个人说,这世界是不公平的。”
“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那只是理想主义的虚影罢了。”
“我们想改变命运,注定要付出代价。”
“你要知道我向往自由很久了。”
“于是他问,你愿意付出这个代价吗?”
“嗯,现在我就要走了,我自由了。”
“只是,我还没能见到我的母亲,她被那个男人藏起来了,你可以帮我找到她吗?”
“告诉她,我很想她。”
“那么,再见了。”
宫嘉乐将信纸反过来,上面用不知什么墨水写着:
你相信神吗?
“不相信。”
他用水笔写下三个潦草的字迹。
窗户不知被谁推开了,窗外转晴,一缕阳光透过,打在了展开的信纸上。
清馨的香气拂过,大片大片的小雏菊绽开在墙外的一片草地上,与门口的曼珠沙华形成鲜明的对比。
它们,为这个破旧的小屋增添了不一样的色彩。
宫嘉乐笑了笑,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随后,他将信纸叠成了纸飞机。
向着阳光,他对着飞机尖端哈了哈气,轻轻飞了出去。
他就这样看着纸飞机,飞过了那片松林,最后消失在了远方。
它也自由了。
……
晚上6点整
宫嘉乐被艾兰叫下去用晚餐。
整个晚餐过程中,上官子渊没有说一句话,哪怕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
宫嘉乐感觉他要憋坏了,本来很饿却硬生生只吃下去几口饭。
偏偏对面这位吃得还很香。
宫嘉乐:……
最后他实在憋不住了,才出声道,
“我母亲呢?”
说完,他忽然觉得身为王子这样说话不合适。
好在上官青疏之前没大没小惯了,上官子渊只是挑了挑眉:
“这可不是一位十四岁即将继承王位的王子该问的问题。”
他继续切着他盘子里的那一块牛排,仿佛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语调依旧是不紧不慢。
宫嘉乐才不吃他那一套:“我不继承王位。”
他两眼紧盯着面前这个男人,又问了一遍。
“我母亲在哪里?”
上官子渊顿了顿,难得抬起头来看了眼宫嘉乐,又轻笑一下,低下了头。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收敛了笑意,再次用他那慢条斯理的语气说道:
“她出去了。”
“她被你藏起来了。”
“上官青疏,”
上官子渊略抬起头,“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尽管他的语调依旧毫无起伏,但宫嘉乐听出来了一一他生气了。
宫嘉乐不再说话,却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便悄悄打量起上官子渊来。
他穿衣风格与这古堡极其相似,黑色的高顶帽更是盖住了他的半边脸,这让宫嘉乐一下子想到了两个字一一深渊。
宫嘉乐也不知为何想起,再当他回忆起,面前的身影却逐渐向另一个身影重合:
教父。
传说[深渊]成立于30年前,最初加入者只有木人,木人们根据自身实力不同、及特长等不同,分为A、B、C三队。10年后又根据个人能力选举出了四个实力最强的,按能力依次排为Z(zero),F(first),S(sed),T(third)。
他们的教父就被称为Z。
其余F,S,T一般为A、B、C三队的队长。
宫嘉乐想,眼前这位一定不是教父,至少……
他想起了来这古堡前教父眼晴一下不眨地一边给他下毒一边开玩笑的事。
宫嘉乐:……
嗯,就冲下毒这事就不可能。
他又抬头看看执着于自己牛排的上官子渊。
这位看着不太像会开玩笑的。
宫嘉乐如是想。
……
此时,距离古堡几公里的小镇上。
一个小男孩蹲坐在角落,茫然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
一个小时,是什么概念?
或许对别人来说,只是一顿饭的时间。
可一个小时,也足够毁了一个家庭。
……一个小时前……
“小可爱,”一个女子轻轻揉着小男孩的脑袋,满脸尽是温和的笑意。
小男孩被女子揉着,脸悄悄红了下。
“妈妈,”
他推开女子在自己脑袋上的手,一本正经地对她说,
“你老是这样,我会变矮的!”
“哈哈哈,你去集市上,帮妈妈买几斤水果好吗?”
女子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后又掩着嘴笑了。
她转身拿了几十块钱,随手找了张白纸,仔细包好交给小男孩。
“别弄丢了。”
女子想了想,拿着包裹的手又缩了回来,她又在里面添了十几块,“要还有多的,就拿去买玩具吧。”
“你前几天不是看上集市上的那辆玩具车吗。”
小男孩欣喜地接过,“谢谢妈妈!”
“但你不是说家里钱……”
“当然是你表现好啦。”
女子还是忍不住摸摸小男孩的头,她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屋子周围的小角落,一道身影匆匆闪过。
“去吧,等你回来,我就把一直答应过给你的人偶做好了。”
“拜拜喽。”
小男孩开心地笑着。
女子也笑了。
……
小男孩一直奔跑着,他径直冲到了集市门口的玩具店,尽管他有了足够的钱,他还是只买了玩具店最便宜的那辆玩具车。
可即使如此,他依旧很开心。
他走出玩具店,去买了妈妈最爱吃的苹果。
他没觉得苹果有多好吃一一这不过是集市上最便宜的一种水果,但是,他想:妈妈爱吃的水果就是最好的水果。
买完苹果,小男孩摸了摸口袋,还有十几块钱。
于是他想了想,不如给妈妈买一支护手霜吧。
……
小男孩提着一袋苹果,一辆小小的玩具车和一支廉价的护手霜,一路蹦跳着走向家里。
他来到家后院的一片大草地上,那里有妈妈种下的向日葵,嗯,还有他最喜欢的三叶草一一其实他更喜欢在三叶草里找四叶草,然后送给他的父母。
然后他想,今天一定要找到两株。
……
女子回到小屋中,她将柜子中最边上的人偶拿出来,这是她很久以前就答应过小男孩的,只是因为接单的客人太多,于是才放下了。
她拿出笔,一下,一下,为人偶画上脸。
她画着画着,一阵感伤涌上心头,这或许是她做的,最后一只人偶了。
也好,这是为她心爱的儿子做的。
她在人偶上落下最后一笔。
“呯”一声门响彻底摧毁了宁静。
女子笑了,“好在,我把答应他的人偶做好了。”
踢开门的是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女子一眼就认出来,为首的那人,就是镇上另一家人偶店主人的儿子。
也是这镇上最出名的混混头子,据说他小时候,店主人看他没有继承自己手艺的潜力,便找到了当时最负恶名的混混,让儿子跟着他。
“与其在家里混吃等死,你还不如去学点真本事。”
这是那店主人的原话。
就这样,在店主人畸形的教育理念之下,他儿子毫不意外地成了混混,并被镇上所有人所厌烦着一一当然除了他父亲,也就是店主人,他甚至还引以为傲。
“喂,”
为首的男人跨进大门,用他粗犷的声音喊着,
“你个女人,拦了我爹不少生意啊。”
女子仿佛没听见一样,还是低着头,把弄着手上的偶。
“喂!”
“你听到没有,我大哥在跟你讲话呢,你还敢不听?”
男人身后的一位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女子的头发。
女子惊叫一声,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
为首的男人就一直那样看着,直到女子的头发快要被他小弟拽下来时,他才拍了拍小弟的肩膀,摆摆手示意他停下来。
“唉,不要对漂亮女人那么粗鲁嘛。”
一听,拽着女子的男人便一下子放开她,女子便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为首的男人走前女子面前,一双皮鞋映入女子的眼帘,他蹲下来,强迫女子抬起头来。
"这位姐姐啊,你看,我是也被逼无奈。”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遗憾似的叹了口气。
女子:……
"要不是我爹啊,他非要我杀了你呢。”
他装模作样地用纸巾擦了擦随身携带的刀,又用刀背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脸。
"我很有原则的,就像我从不杀女人,嗯......和孩子。”
“我爹交给我这个任务,我也是很难选择呢。”
说得跟真的一样。"
嗯,然后我就寻思着,我抛个硬币,唉,我要抛到正面,你就能活着;我要抛到反面嘛,那就不好意思了......”
“你猜怎么看。”
他嘿嘿笑着,不知从哪摸出一枚硬币,间上用力一抛,硬币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他用右手一下子将硬币拍到地上。
一拿起,是正面。"哇哦,你很幸运呢。”
他夸张地捂了捂嘴。
“可惜我反悔了,谁让你拦的是他的生意呢。”
"他要谁死,谁就得死。”
女子轻哼一声一一她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在硬币抛出的那一刻,自己想要正面,抑或是反面,是早就注定好的一一即便结果不是你所想要的,你亦可以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