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山河动荡,燕国吞并数个诸侯国,势力壮大,而燕帝好战,再次出兵西齐,齐帝战死,兵败云州,十万齐军埋骨于沧澜山脉。而齐国长子景王黎景之以太子失踪而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登基称帝,并赔燕齐边境十城作礼送乐平公主和亲燕国,以求休战。
时年六月,公主落逃,燕帝发难,西齐加赔云州六城及万两黄金。
五年后——
云州平朔城,红袖楼内,灯火辉煌,犹如白昼,歌舞升平中,杯盏交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奢华而又放纵的气息。
“今日红袖楼平朔城分楼正式开业,诚邀各位公子前来听曲儿小酌!还可观赏到阿鸢姑娘难得一跳的胡旋舞!”
“阿鸢姑娘来云州了?!”
“走走走,快去瞧瞧,那胡旋舞可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
厅内热闹非凡,宾客们围坐在华丽的桌旁,偶有小酌一杯,亦有品茶谈笑。
而舞台上,姑娘们犹如蝴蝶般翩翩起舞,而最抢眼的便是那舞女中间的红衣女子。
她身着西域服饰,红衣翩跹身轻如燕,长袖飘飘与风共舞,回旋的步伐间传来空灵清脆的铃声,若隐若现的面纱揭开红妆下的倾城容颜,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魄。
一曲舞毕,在宾客连绵不绝的掌声中,她唇角微扬,眼神却飘向楼上隔间纱幕之后的人。
她双眸明艳妩媚,狡黠一笑间仿佛在表达着某些不明意味。
那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而且毫无意外的,那位云州大名鼎鼎的节度使大人果真派人来邀她上楼一叙。
五年未见,她发现这人两鬓已带上些许斑白,但那张脸依旧让她恨得牙痒。
“早就听闻阿鸢姑娘一舞惊鸿,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卫昌合边说边将刚沏好的茶推至桌面另一边,又说:“还请姑娘来尝尝老夫的手艺。”
她莞尔一笑,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她缓步靠近。
然后毫不客气地抬起一条腿将那只赤足踏上眼前的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弯腰拿起茶杯,用舌尖轻轻舔过杯壁,眉间神色带着说不上的娇媚和张扬。
卫昌合看直了眼,仿佛一头饿了多日的孤狼死死盯住猎物般,恨不得将这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生吞活剥。
“久闻将军沏茶手艺一绝,今日一尝,”卫昌合眉眼都带上了被夸奖的笑意,谁料她一句停顿,接上的话却是“倒也不过如此嘛。”
她脸上似笑非笑,在他上扬的嘴角顿住的同时,她将那茶尽数泼向了卫昌合。
卫昌合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毫无防备,滚烫的茶水迎面而下。
在他反应过来并起身的瞬间,他看到那张妖媚到极致的容颜,慢慢展露出嗜血轻蔑的笑意。
他心下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然后猛地伸手将她的面纱拽下。
卫昌合顿时一惊,双眼骤然瞪大,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用一种怪异的语气哑声开口:“你还活着?”
“久违了,卫老将军。”
赤鸢轻启红唇,毫不吝啬地同他对视,两相沉默中,卫昌合骤然屈身,扬声行礼:
“老臣卫昌合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赤鸢唇边勾勒出一丝嘲弄的笑容,她早已不是公主,那个无知愚蠢的公主早就死在了五年前的大漠里。
“你可知平朔如今是何国地界?”
“老臣有罪,未能护先皇安危于前线,害我大齐丢失十数城池,还害得公主殿下流落在外多年……”
“够了!”
赤鸢冷声打断,眼里尽是嘲讽。
她看够了这老贼装腔作势低眉顺眼的模样,五年不见,还当她是个傻的吗!
“身为大齐将军敢应邀只身前来燕国地界,那便是不怕竖着来横着走了!”
赤鸢飞速从腰后抽出弯刀,在卫昌合起身反抗之前横架于其颈侧要害处。
她眼神凛冽,刀锋轻刺进皮肤,冷言问道:“黎玊的尸身位于何处?!”
“这这这这我怎会知晓?”
卫昌合声音微颤,腿脚却不安分起来,欲将她反身拿下。
但他虽快却依旧不如赤鸢反应快,她腾空跃起向前,凌空翻至其背后,将其头颅摁于桌案,再次问道:
“黎玊尸身在何处?!”
与此同时,从门外突然闯入一长着络腮大胡的男人,虽身着燕服,但显然非燕齐之人。
从此人脚步轻重便可知这人身手不凡,八成是个异族细作。
他见到屋内情形,立即挥起手中的长刀,劈向赤鸢,而卫昌合抓住时机,趁此时破窗而逃。
赤鸢迅速将带血的刀锋抵在坎来的长刀上,但异族人身形高大,她的力量在此人面前就显得颇为弱势。
可惜她并不是任人宰割的弱女子,她弯腰闪身,衣衫飘动,借机将弯刀砍向其右臂。
她身法轻盈,顷刻间便跃至窗口。
男人看着自己潸潸冒血的右臂,俨然不甘被女子所伤,他眼神仿若猎隼,露出要将她剥皮刮骨般的凶恶。
赤鸢无心恋战,甩手闪出几只红蝶向那人飞去。
灯火闪烁间,红蝶蓦然化作毒针向那人飞刺而去,那异族人闪躲虽快,却还是中了一针。
此时门外传来异动,那异族人脸色微变,猛然起身向窗口袭来,赤鸢只来得及闪身,便望着那人同卫昌合一般跳窗而去。
晦气!
她眉头紧皱,思索着到底是何人坏了她的事,当门再次推开的刹那,两人眼神相对。
那是一张年轻隽美男子的脸。
他几乎瞬间移开了视线,片刻的观察他便锁定了她身后扇叶大开的窗口。
显而易见,他是来抓那细作的。
“你若是要杀他,大可不必去追,不出半个时辰他便会毒发身亡。”
话落赤鸢便抬步向他身旁走过,银铃依旧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
她骤然停顿了一下,将带着血的弯月刀往那人衣袖上轻蹭着,她自觉好心提醒道:
“别在这生事,否则后果自负。”
男人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带着邪魅笑容威胁他的女人,而她却只是很快收回视线,不等他回话便快步离开了阁间。
留下的只有一股淡淡的铃兰香。
他似是觉得好笑,竟没忍住笑出了声,只是很快便收起了笑容,对隐藏的暗卫说道:“继续追。”
*
赤鸢驾马出城去追人,卫昌合要回云州州府必然不会走官路。
现下燕齐边界都需圣上亲印的通关文书方可通行,所以,绕开官路一定会穿过沧澜山脉且途经遂川。
赤鸢轻声嗤笑,卫昌合路过遂川时就不怕十万忠烈的鬼魂找他索命吗?
红蝶在夜里翩飞为她指引方向。
在卫昌合跳窗时她便放了蝶针,现下还有不到一炷香他就要一命呜呼了。
赤鸢不断加快速度,她必须要问出那人的尸身到底在何处。
她快马加鞭,终于在沧澜山脚下看到了前方卫昌合的身影。
她甩手将袖箭射向马腿,卫昌合连人带马摔在地上,同时喷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赤鸢快速上前,卡住他的下颌将半颗解药塞进去,五花大绑将他架去了遂川平地。
卫昌合清醒的时候,他正被摁在地上磕头,赤鸢见他醒了,继续问他尸身的下落。
卫昌合头昏脑涨的,磕磕绊绊说着:“我是,我是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那便死在这为十万英灵陪葬吧,将军意下如何?”
她扯出一抹冷笑,拔出刀再次架在他颈侧,屈下身同他对视。
“求公主放我一条生路吧,尸身在哪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但是我知道是谁杀了皇上,是那个燕国二皇子,是他砍,砍下了皇上的头……”
话未尽,人却掉了脑袋。
血染了一地,也溅了她一脸。
她此刻已分不清脸上流淌的到底是血还是泪了。
赤鸢跪坐在这片曾经被血水染透的战场,轻抬眼眸,望着那轮皎洁圆月,似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五年前,燕国发难,齐帝御驾亲征,太子离奇失踪,齐帝大怒,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直到遂川大战战死之时,太子也没找回来,若非卫昌合带着三万精兵和辎重停在云州数日,久久不去驰援,齐国十万军士怎会饿着肚子惨死于遂川?
卫昌合该死,而卫昌合背后之人更该死。
她想,或许是时候该去燕都了。
*
回城路上,她再次见到了那个异族壮汉。
她其实有些诧异,这人过了快三个时辰竟然还活着,虽然样子瞧上去是奄奄一息了。
赤鸢见着这人是气不打一处来,今日之事全被这人搅和得一团糟,还害得她绕了这么一大遭,本就要入寒了,她这一身舞裙半遮半就的,冻的她直发抖,更别说还染上了那老贼肮脏的血液,她真是越想越气。
刚还想一刀了结这人,可又想着这么让他死了未免太便宜他了,还不如让她顺便问问他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扛到了现在。
那红蝶之毒是红袖楼历经百年炼制出的剧毒之最,中此毒者绝活不过半个时辰,且此毒以双生红蝶养化,一毒一药,两蝶相死相生,携有异香可作追踪之效。
赤鸢缓步靠近,弯腰下蹲,用小巧的弯月到抵住异族人的下颚并微微上抬,让他的目光同她相对。
“你吃了什么?”她的眼神覆上了冰冷的寒意,杀意汹涌。
气氛紧绷的下一秒,这人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怒骂道:“我族圣水,尔等鼠辈胆敢肖想?”
然后他用着异族语言像是祷告一般说着什么,赤鸢微眯着眼,眼瞧着这人就要咬舌自尽,她快速卡住他的下颌,风轻云淡般开口道:“想死?哪有这么容易的道理?”
她手起刀落断了他的四根手指,只听他撕扯着嗓门用着她听不懂的语言破口大骂。
待他缓过半晌,她继续泰然自若地剁下另只手的四根手指,问:“圣水是什么?”
这人听到圣水好像更为激动了,用着更大的声音咒骂着,她听不懂,只觉得耳朵要被这肮脏的声音穿透了,费半天劲没解半点儿气,心下只觉得晦气。
倏然间,背后似是传来一道风,她眉头紧皱飞速闪身,再回首只见一只黑色弩箭射穿了那异族人的头颅。
她心下一凛暗骂出声,竟没发现身后还有埋伏,真是大意。
她快速驾马向射来弩箭的方向飞奔。
不出百米,她拉住缰绳在这茂密林间停下来。
看见的是手握弓弩横倒在地的另一个异族细作,而边上还站着的一个身材修长腰背挺直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