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使许以娴心头掠过一丝不悦。
曾几何时也有人以这种方式质疑了她的能力。
就好像脱离他们预期的结果纯属是意外,是错误的,乱码的,应该被修正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顺从他们的预判?
这是她的人生,理应由她自己来选择走向。
好像被当头敲了一棍,她后知后觉:闻修竺现在是否也在忍受着她曾经的痛苦?
他的人生的确应该由他自己书写,她无权干涉,更别说他的生死。
可是这不是他作恶的理由。
世界上尚有“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的人,这样想来他的做法过于极端。
况且,她的选择也是她的人生,她要回到现实世界,他也无权干涉。
所以他的生死与她无关,她想要完成任务没有错。
他想要重获新生、向他们复仇也没有错。
现在就只能看谁的本领更胜一筹了。
几人各怀心事地听着师尊宣布下月的比武大会。
比武大会修仙界年年举办,是默默无闻的弟子逆袭的一大机遇。
各大门派在此云集,最为出众的便是长虹门,若是将天才比作黄金,那里便是遍地的黄金。
只要击败一个长虹门弟子,胜利者便可替代那名弟子的位置。
长虹门正是以这种方式常年在比武大会拔得头筹,遥遥领先其余门派的。
的确很有吸引力,但是缺乏人情味,就好像弟子不是弟子,只是修炼的机器。
今朝师兄妹相称,明日便可化身陌路人。
虽然许以娴对此无甚兴趣,但是其他人明显双眼泛光,已经幻想着自己进入长虹门了。
汇报结束后五个人就解散回自己的房间了。
正打算大补一觉的许以娴无意瞥见闻修竺被一行人拉走后陡转方向,当机立断跟了上去。
直觉告诉她这将是一个导火线,重要的剧情她必须补上。
她和他们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一路跟到寝室后的竹林。
泉水击石,淙淙作响。流水湍急,哗哗作响。
连带着她的心情也急躁起来。
他们要干什么?
怎么这么像不-良少年约架现场?
没想到下一刻当头的那少年真的毫不客气地给了闻修竺一拳,一脚踩在他的膝盖上。
“怎么?真把自己当天之骄子了?你是真的以为我们蠢啊?”
“谁不知道迷幻草是你抢过来的,那分明就是梅师兄拿到的。”
“你看到了?”闻修竺冷哼,一把推开他的脚,毫不客气地回敬一拳。
“就算真是我抢的,与你何干?”
说着他不屑地擦去唇角的鲜血。
“梅师兄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若对梅师兄不敬,就是对我不敬。”那少年言语之间都是对梅如桧的尊敬。
“你?”闻修竹嗤笑,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凑近,“不过就是梅如桧的一条狗。”
说罢像丢垃圾一样松开他的衣领,讽刺道:“对一条阿谀奉承的狗要什么尊敬?”
“你!”那少年脸色一黑,当即就要拔剑出手。
却被匆匆赶来的石侃拦住。
“莫师弟,你们这是在做甚?”
他看了一眼弯腰拍净膝盖上灰尘的闻修竺,回头对莫玉澜道:“梅师兄刚说过同门之间不可相残。”
许以娴刚以为救场的来了,结果他下一句就是:“更何况连这种同门都算不上的废物,你们和他置什么气?”
气氛更加剑拔弩张,许以娴隐匿在竹林之后,围观着这一切。
乱战一触即发,她本以为闻修竺那么不可一世,一定是胜券在握,能够以一当十。
可现实是他被一众少年按在地上摩-擦。
好不凄惨。
末了,一行人嘲笑道:“还以为有什么长进,结果还是这逼-样。”
说罢交头接耳地扬长而去。
许以娴尴尬地看着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少年。
他好像一瞬间被抽光了所有神采,双眼空洞,头发凌乱。
她转身欲走,没想到远处的少年突然开口。
“师姐这是看够了?”
他明明闭着眼,却好像看着许以娴的方向。
于是她的脚步硬生生地停住,深呼吸几口,调整好表情和心情,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身边。
她蹲下身,静静地看着他用手臂遮住的脸颊。
刹那间她莞尔:“没什么大不了的。”
左右不过是被打了一顿,没什么好丢人的,日子还是照样在过。
许以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安慰他,只是好像骤然间看见了曾经一样绝望的自己。
闻修竺恍若未闻,只是一股脑地输出着情绪:“我刻苦修炼的成果,在他们的眼中是毫无长进。”
“我拼上性命采来的幻珠草被说成是抢来的。”
“好像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我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师姐你呢?你的命运是怎么改变的呢?”
明明他已经给她贴了引魂符,她能出现在迷幻林就是个奇迹。
按理来说她已经死在毒蜂的剧毒之下了。
可她还活着。
后来他偷偷拿走她的乾坤袋,没想到还是被她躲过一劫。
要不是那巨蛇的妖丹对血魔珠有用处,他就不会出手。
那样的话她现在就是一堆枯骨。
他后悔出手太早了。
半吊子师姐今世已经活的太久了。
连她都可以逆天改命,凭什么他不行?
许以娴看着他拿下手臂,露出逐渐癫狂的双眼。
终于不装了吗?
明明对他们一腔恨意,还要装作友好的样子很烦吧?
至于她是怎么改变命运的这个问题。
她笑得更温柔了,月光照在她的身后,仿佛给她渡上了一层柔边。
“是因为你。”
在闻修竺逐渐睁大的双眸中,她看见了错愕,心满意足地再度开口。
“因为你改变的命运。”
改变命运来索你命——这几个字藏在她的眼尾和嘴角,闻修竺永远都不会知道。
眼见少年脸上一片迷茫、不解,她扶起他。
“上药吧。”
“再不上药你的脸就毁了。”
难不成他想在比武大会上丢人?她从乾坤袋中摸索出金创药,不容置疑地开始给他上药。
先要接近他成为朋友,最好是唯一的、暗戳戳关心他的朋友。
她在心里盘算着,手上却动作轻柔。
一心二用,她走着神,下意识地朝着他的脸颊吹了一下。
下一秒两个人都有些怔愣。
许以娴不好意思地开口:“看你指间泛白,是疼的吧?师姐给你吹了一下,好些了吗?”
闻修竺看着异常怪异的少女,说着“好些了”,却还是直接拿过她手中的药,丢下一句“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落荒而逃了。
倒是自来熟,她还没说要把药给他。
不过她倒也没打算继续涂下去。
踏着地上深深浅浅的光辉,她向寝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