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尴尬在延续，黎津因为身体抱恙原因，早早上床休息。
季倾白被动上床关灯，他却因为黎津的话语夜不能寐，他扭头观察黎津。
黎津背对季倾白，并且向外蜷缩着，季倾白第一次觉得他们在床上的距离这么遥远。
况且黎津的蜷缩姿态惹人在意，黎津明明是一个喜欢肢体接触的人。
平时站着喜欢攀在季倾白的臂膀上，坐着就枕在季倾白的肩膀上，躺着则喜欢在季倾白的怀抱里。
现在两人之间隔着缝隙，冷意不断涌进，他的变化让人惶恐不安。
季倾白凝视黎津消瘦的后颈，头发也过长了，这里的理发条件一般，也或许是黎津没有闲暇时间去理发。
季倾白就任凭思绪徜徉良久，他做好了思想斗争，开口询问：“为什么跟我在一起生活痛苦？”
黎津没有回应。
季倾白抬起身子去观察黎津，他呼吸匀称，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这些日子应当少不了倦怠，疲乏又直接将他推入睡眠。
…………
次日一早，窗边的阳光和呢喃细语闯入睡梦，季倾白睡眼惺忪。
窗外是小朋友的低声呼唤：“黎老师——”
“黎老师，醒了吗？”
“黎老师是生病了还没好吗？”
季倾白将深陷睡眠的黎津往旁边挪，他动作缓慢，开门迎接外面的学生。
三个学生，来自不同年级，学校里学生不多，季倾白了解过并依旧记得他们。
他们这时候都提着一袋东西，红色的塑料袋套了一层两层。
季倾白折弯了背脊，低声询问：“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妈……”二年级的小星支支吾吾是有些怕生，“我妈让我带些东西给黎老师。”
五年级的章雯外向大方，她把东西递给季倾白：“这是我妈让我拿的。”
四年级的鸣明递出袋子：“这是我爸和我妈让我拿的。”
季倾白：“怎么突然拿这些东西来了？”
小星眼神飘忽，依旧是不善于和季倾白沟通：“因为我妈说……黎老师帮我们家卖掉了很多东西，赚了一些钱。”
季倾白：“是直播卖水果吗？”
小星：“是……”
章雯：“我妈还说黎老师越来越瘦了，让我跟黎老师说多吃点。”
鸣明：“我爸妈知道黎老师生病晕倒了，但是他们早上要早早去果园，让我把东西带过来。”
小星补充：“我妈让我……跟老师说要注意休息。”
“谢谢你们，”季倾白保持低声，“那你们现在呢？”
“我们要去教室早读了。”
“那你们去吧，我会跟你们黎老师说的。”
季倾白回到寝室，打开袋子留意到是一些牛羊肉，最底下还藏着红包和简单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并不工整，但是字里行间的情感却是平整直白没有褶皱的。
黎老师，这次果子又卖了不少，小星爸爸的病钱也终于够了，真的很感谢黎老师，也很感谢黎老师送的营养品，本来应该是你自己吃的，老师能帮忙卖果子已经很好了，听说黎老师病倒了，老师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署名：小星家长
谢谢老师的照顾，我会好好读书的。
署名：小星
季倾白蹙眉不解：什么营养品？不会是前段时间送来给黎津吃的吧？
这个寝室确实没看到那些盒子的踪迹。
铃铃铃……
黎津的闹钟响起，他并没有苏醒，季倾白将闹钟关闭。
季倾白思绪冰冷，他脑海折射黎津关切孩子的模样，他似乎没有资格阻断他和学生的联系。
季倾白呼唤着黎津：“黎津，闹钟响了。”
黎津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他还在睡眠和苏醒之间徘徊，因为生病的缘故，身体都透着酸楚。
季倾白看他挣扎无果，劝慰着：“烧还没退，别上课了，请假吧。”
黎津听闻此言，反而是拾起了些力气，他艰难撑起上半身：“请假了那些孩子没人教。”
季倾白不语，也不阻拦黎津，望着孱弱的黎津挤出盛大的热情，季倾白又是冷眼。
季倾白随后起身一起洗漱。
黎津询问：“什么时候回去？”
季倾白：“没打算让我多留几天吗？”
黎津：“你留在这干嘛，公司不用管了？”
季倾白：“你都生病了，至少等你病好了再说。”
黎津：“只是小毛病没什么好等的，你不知道的病多了去了，我一个人又不是不行。”
是啊，这一年多的时间黎津很少联系季倾白，自从黎津出来支教，季倾白也没再听到黎津打电话报备说身体不适的事情。
黎津体质不好，容易生病，以前上学的时候，季倾白常常听到黎津身体不适的消息，都是黎津主动报备的，像是索取季倾白的关切。
可也不知何时起，他变得独立，变得不再需要关怀。
或许是从他母亲去世之后，一个开朗阳光的人变得沉默寡言，追逐季倾白的步伐也逐渐搁浅。
季倾白一直在往前走，等他回过身的时候，黎津早已停步，他们相隔甚远，黎津开始审视自己的人生，他在重新锚定方向。
季倾白能看得出来黎津现在过得不错。
他跟孩子们生活在一起甚是欢愉，即便这里条件艰苦，常常生病，可他也已经变得坚韧不拔，在季倾白看不到的地方变得坚强。
季倾白却凭自己私心，他想撬走黎津：“你跟我回去吧。”
黎津不假思索拒绝：“我不会走的。”
季倾白再度失言，他也无计可施。
季倾白依旧是留了两日。
他在这里无所事事，但季倾白又是个恐惧闲暇的人，所以经常到镇上选购物资，给黎津，给孩子。
季倾白给孩子带来物质上的满足，孩子们脸上都开出花来，黎津的心情也才好些，不然他们之间真的只剩尴尬。
季倾白这才清楚感受到，以往他们之间的亲昵都是黎津倾心经营出来的。
后来季倾白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这一个个电话都是提醒季倾白是时候回去了。
黎津也不断驱赶着季倾白，逼着他买了飞机票。
黎津替季倾白收拾回市区的行囊，黎津念叨着：“你的衣服我都给你带回去了。”
黎津的意思是：你季倾白下次不要再来了。
可按现在这个情形，黎津不会再主动和季倾白见面，他们是不用再见面了。
季倾白反驳：“留着怎么了？”
黎津：“那要带什么？”
季倾白：“不用带。”
黎津也就关上了衣柜。
今天是周末，黎津有闲暇时间，准备亲自送季倾白回去，两人同行，保持缄口不言。
季倾白是揣着遐思万千，最后开口试探黎津：“什么时候回去？”
黎津不假思索：“没这个打算。”
季倾白没想到黎津这一来是卷来了这么强的决心，准备抛弃一切过往，准备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扎根。
黎津也知道季倾白是一个秉持时间至上的人，倘若坐大巴周转，这路程会磨得季倾白难受。
所以黎津特地联系当地的熟人，给季倾白约了一辆这里少有的出租车。
黎津把季倾白送到了镇上，剩下的路程就季倾白一个人走了。
黎津给季倾白开了车门：“上车吧，水给你。”
黎津的关怀是惯性使然，季倾白也是像以前那样默默接受。
方才司机有事下车，黎津趁这个时间也想好好跟季倾白说些事情，黎津呼喊着：“季倾白。”
季倾白低头沉思的模样转而抬头聚精会神，这声呼唤确实让人觉得生疏起来。
黎津开始郑重其事言语：“我知道你是个负责的人。
“我妈对你的帮助也让你记了这么久，不过我妈做的一切始终都是为了我能好，你好了才能照顾好我。”
“她是爱屋及乌，她是心甘情愿，但是她也不想她的行为成为捆绑你的枷锁。我跟你谈了恋爱也结了婚，最快乐的日子我已经经历过了，反而是太过深入探究一些事情，会让人痛苦。”
季倾白不明白黎津拐弯抹角的用意。
黎津的话语同样还在继续：“或许我们就已经到此为止了。”
“所以，你应该审视自己的人生了，你现在事业有成，应该去追求自己本理想的生活。”
季倾白听黎津这一席话，只剩下头脑发热，他想说些什么，支支吾吾起了个头：“我……”
“黎津。”外人的呼喊牵走了黎津的注意力。
季倾白和黎津一同回首，是霍轩。
霍轩随后一同出现在黎津身旁，霍轩见到车门内的季倾白，他问候着：“准备回去啦？”
季倾白没有回应，他一脸神色冷峻，但双眸中填充茫然，迷离中锁定黎津。
黎津也随后代替季倾白回应：“对。”
霍轩提起了一袋果干：“这个带回去吃吧，前段时间村里面做好了给我们的。”
黎津却客气：“这种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吃吧，给他干嘛？”
霍轩递在车窗前：“拿去吧。”
黎津用凛声戳破季倾白的木讷：“拿着吧，人家一份好心。”
季倾白接过之后，只剩霍轩和黎津沟通，季倾白像是被排挤出去。
霍轩问向黎津：“那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可以。”黎津落下回应之时也迈开了离去的步伐。
季倾白的外表总是留下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但是其实是思绪繁重，让人变得愚拙。
季倾白现在开出车门，下车想要追寻黎津的身影，他不见了，被淹没在摩肩接踵之中。
司机也回来了，他询问着季倾白：“要走了吗？”
季倾白总是这样，眼神里装着平淡：“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