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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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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你看!我的名字!倒过来念,是‘山、大、王’!”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约莫10岁的女孩眨巴着她的大眼睛,拿着毛笔敲着一张铺满半张书桌的宣纸,宣纸的正中央从左往右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大字“杉黛王”。女孩指着这三个字,冲着坐在一旁专心看书的男孩兴奋地说道

    “从今天起,叫我山大王。”女孩压着墨黑的浓眉,大拇指冲着自己一指。

    “你呢…就做我的军师吧!就叫你…小钻风!”

    接着,她在宣纸上,一笔一画的写上“小钻风”三个字,只比紧挨着的“王黛杉”三个字略微的工整些。

    “你看,跟你的名字也很像的!肖枫,肖枫,小钻风,”她搓着小手反复念叨了几遍“我简直是天才!”之后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眼睛弯弯笑成了月牙一般,模样甚是精神可爱。

    “山、大、王…小、钻、风…”男孩合上书,逐字念道,眼睑下的睫毛忽闪忽闪。

    沉默几秒后,他推了推眼镜,抬起头看着女孩,认真地问:“那…你是哪座山的山大王?”

    女孩头一扬,眼神清亮,不假思索地答:

    “鹿鸣山!”

    第一章姥爷去世了姥爷还活着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被地平线吞没,靛蓝色的天空下,一辆自东向西飞驰的列车,缓缓地停靠在站台…

    车上广播开始报站:“各位旅客,列车前方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鹿城站,请大家将行李物品准备好,不要把东西遗忘在列车上…”

    车门一开,扑面而来冷冽潮湿的寒气把早就等在门口的王黛杉呛得连打了两个喷嚏。

    她稳了稳身体,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稍稍活动了一下因为站了4个小时而酸软的腰,便迈开纤瘦的长腿,急匆匆地向前赶路。

    天气虽冷,但车站却是一团喜庆热闹。

    站台两旁高高挂起的“喜迎新春”的红灯笼随风轻悠地晃荡,广播里刘天王的“恭喜发财”在循环播放。

    还有一周便是春节,远在天南海北的人们如燕儿归巢一般,纷纷汇集到这小小车站。

    王黛杉这趟回来,却并不为了团圆。

    中午接到母亲王孟桃电话时,她人还在江城。

    “喂?杉杉啊!你快回来一趟,你姥爷走了……”

    站台上的人是真多,乌泱泱的一群朝着出站口方向缓慢移动,他们个个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拖着行李箱,提着大包小包。

    相比之下,敞着白色长大衣,只背一个单肩挎包的王黛杉,单薄轻巧地十分扎眼。

    她像一条白色的鱼儿,“跐溜”一下钻入密密的人流,灵活地穿行其中,嘴里还不住念着:“对不起,借过一下!”转眼已游走在人群的最前头。

    “王黛杉!”

    眼见出站口越来越近,她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她名字。

    兀地回头,身后一片纷乱嘈杂的人潮,她并不见什么熟悉的身影,便转回身继续往前跑,和前来接她的表哥表嫂撞个满怀…

    约莫半个多小时,车子开进城郊一处绿化繁盛的高档社区内,七拐八绕地停在了一栋青瓦红砖小别墅前。这是王黛杉的舅舅王鹤年的宅邸,自从7年前,姥爷住的党校小院拆迁后,王鹤年便把他接到了自己家同住,好方便照顾。

    而三年前,王黛杉的母亲王孟桃与她的第三任丈夫离婚后,也千里迢迢从南城回来投奔她这位亲二哥。

    长兄如父,心疼小妹的王鹤年与老婆商量过后,便把三楼的阁楼改造成卧室给王孟桃栖身。王孟桃则一面照顾着姥爷,一面与兄嫂作伴。王黛杉的表哥王佳骏和表嫂简丹夫妻每周末也会带着外甥王皓辰过来“蹭饭”,日子如流水,一家人过得也悠闲自在。

    三人下车直奔二楼姥爷卧房,房门大敞,灯光亮堂。

    王黛杉颤颤巍巍走到门口,看到一家人围在床边,床单和被套已换成鲜亮的红色,姥爷躺在床上,也已换好了一身新衣。

    来的路上,王佳骏和王黛杉说了大概:姥爷是今天中午午睡时走的,没病没痛,十分安详,加之老爷子今年91岁高寿,一家人商量下来,便按“喜丧”的仪制来操办后事。

    王黛杉不明白,这叫什么喜?她能感受到的只有悲伤和震惊。这一切发生的让她猝不及防,她多希望自己是在做梦。可见着眼前的场景,真实又陌生,她不禁开始腿脚发软,呼吸困难。她扶在门框边,不敢再向前一步。

    “过去吧,姥爷一直都很想你,去和他说说话吧。”简丹和王佳骏一边一个扶着她胳膊,推着她走过去。

    王黛杉跪在床边,看着床上紧闭着双眼的人,她习惯性撩起自己的一缕头发,用发梢刺弄他的鼻子,可弄了好久,床上的人也没像往常那样打着喷嚏醒来。她摸索着握住姥爷的手,冰凉僵硬的触感让她头皮一麻,眼前这大红色的被面,也晃得她眼睛生疼,她攥紧姥爷的手,趴在被面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王佳骏和王孟桃终于忍不住将她拉扯着扶了起来,“杉杉,别哭了,哭湿了被面,你姥爷走不安心呐!”王孟桃说完,也开始用手帕擤着鼻涕,小声地抽泣起来。

    “走吧,我们去地下室守夜吧。”王鹤年也拢着大家往卧室外走去。

    大概哭得太伤心,加上着急赶路站了4个小时的火车。王黛杉这边刚起来,两腿还没站稳,便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中,她竟回到了党校小院,那是她从小和姥爷一起生活的地方。踏进院子里,那棵参天而立的桂花树盛开正旺,金黄色一簇一簇挂满了枝桠,满院浓香。

    黑猫白猫在树上玩耍打闹,抖落一地黄金雨。

    他们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在树下吃桂花糖藕,”真香,真香“的叫嚷着…

    姥爷则笑眯眯地从书房里端着茶杯踱步出来,细看,一位少年跟在他身后。只见姥爷稍稍转身,轻轻推着少年走到他身前,对着王黛杉说:“妞,看,小枫回来了~”

    只见一瘦高个,皮肤白皙、眉目清秀的少年走到她面前,冲她微微一笑,牵起她便飞快的朝着屋后跑去……她随着他推开后门,随着他跑入金黄的油菜花田里,跑去白日下的河滩边。

    粼粼的波光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突然,她脚下一滑,滑进了冰冷的河水里,她惊恐地大声叫着:“姥爷!姥爷!”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也喘不上气…

    她一阵挣扎,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原来刚刚是在做梦。

    她揉了揉眼睛,强撑着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躺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旁边王孟桃、二姨王孟李和二表姐一脸担忧地围坐在一旁看着她。

    “哦哟,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真怕是姥爷舍不得你要带你走…”二姨王孟李双手合十,对着天花板边拜边说。

    “妈你瞎说什么,杉杉只是太伤心,休息休息就好了。”旁边的二表姐虎着脸推了推二姨。

    “姥爷呢?”王黛杉抽开王孟桃的手,哑着嗓子焦急地问道。

    “还在楼上…”王孟桃红着眼睛抽了下鼻子,“我们在这边守他两天,等后天一早,送他去鹿鸣山。”

    “鹿鸣山?”王黛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上大学前,王黛杉几乎每年都会随姥爷和舅舅一家去那里,给姥姥和祖宗们上坟磕头。尽管山路崎岖险峻,几乎没有一条好路可走,每回上去连走带爬要花上大半天时间,但一路沉浸式的探险体验让王黛杉和王佳骏他们兴奋不已。姥爷总说,这三面环山一面傍水的风水宝地也为王家带来了世代好运,书香门第和商贾大家都后继有人。

    唯一遗憾的就是,王黛杉的姥姥走得太早。

    姥姥在王黛杉还没出生前就去世了,王黛杉自然对她是没有什么印象,但总听亲戚夸道说她和姥姥像神了,尤其是笑起来。她想,这大概也是姥爷对她特别好的缘故吧。

    王家的四个儿女中,就属王黛杉的妈妈王孟桃最为叛逆,高中没毕业便和朋友一起去南城闯荡,直到20岁带着襁褓中的王黛杉回来,只字不提孩子父亲…本以为当了妈能收心安稳在鹿城过日子,可没过两年又和一位港商跑去香江做外贸,王黛杉就这么丢给了姥爷…

    姥爷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她拉扯长大,俩人感情自然深厚。

    “诶~还记得你初中毕业时候,带着小枫跑去山上玩,还迷路了。你姥爷跟你舅找了一夜才把你们找回来。你还喊着什么要在那儿当‘山大王’。”

    王黛杉没说话,嘴角勉强扯起了一个木然的笑。

    二姨王孟李也忙插嘴道,“对咯,我都记得,大夏天的,回来虫子咬得人都肿了,就还不想回呢,把你姥爷真急坏了。”

    王黛杉垂着眸子,儿时的记忆如同动画片一般,在脑海中逐帧播放。雨后山林湿漉漉的空气里散发着清新泥土的味道,萤火虫成群结队地提着小夜灯,如精灵一般在草间跳跃飞舞着,男孩细碎的刘海被打湿滴着水珠,白皙的额头上沾着泥土,眼眸里是星光点点…那时候,她可是真的很爱,很爱…那座山呢。

    “倒是…上大学以后就再没去过吧?”二姨又接着问。

    王黛杉回了回神,木然地摇了摇头。

    “倒也是,如今你在江城安了家,也就过年时候能见见你。”王孟李顿了顿,眼含泪光的看着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老爷子真是疼你得很,走得时间都,都正正好是你要回来的时候。”说完开始吸鼻子抬手抹泪。

    王黛杉心里又是一“咯噔”,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咬着发抖的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二表姐见状,忙搀着王孟李起身,“妈,刚大姨叫你过去呢。”之后便挟着王孟李急急地走了。

    王孟李见王黛杉面色惨白,这分明是被她那说话没轻重的二姐给激到了。于是挪到她身旁挨坐着,拍着她后背说:“没事,没事……姥爷今年可以和姥姥一起过年了,他高兴的。”

    王黛杉睫毛微动,点了点头,泪珠一颗颗从眼眶里抖落下来。王孟桃心内登时也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女儿终于有反应了,说明她刚说的话起了些作用。

    她便继续说道:“你姥爷当年,特意在你姥姥旁边留了半块地方,就等着到时候过去陪她的,正好马上就过年了,俩人搁一块团圆了,总归是喜事。”

    “不过……”王孟桃又凑近了王黛杉一点,压低声音说道:“你姥爷去世的事情,你先不要对别人讲。”

    “为什么?”王黛杉回过神,有些不解。

    “诶…就是…就是现在不是不让埋了嘛…你姥爷又要跟你姥姥在一块,这、我们、不得想想办法么…总之,你就先别提这茬就行了。”王孟桃组织不好语言,只好一再强调重点。

    “那什么时候可以讲?”尽管王黛杉除了家里人,也没人可讲,但这奇怪的要求还是让她心里一阵添堵,倔劲儿上来,非得刨根问到底。

    “唉,这个,就要等你哥去找找人,开个‘死亡证明’,用这个证明去给你姥爷销户,不然…你姥爷现在还算是活着的。”王孟桃一五一十道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死亡证明?开这个证明,为什么还要找人?”王黛杉属实不太理解现在的流程。

    “因为,死亡证明拿到的必要条件是先拿到‘火化证’。但是呢,姥爷去鹿鸣山和姥姥‘团聚’,自然是火化不了了。”简丹见王孟桃着急也解释不明白,便过来插上了话。

    “所以,你是想让姥爷被人举报给挖出来烧了,还是让姥爷先活着?”简丹言简意赅拎了重点。

    王黛杉顿觉荒谬至极,这样奇葩的流程,她头一回听说,“岂有此理,人都死了,还得证明?不火化,就不能开证明?”

    “是啊,可说呢。以前也不这样,医院和社区委给开就行。现在是没有火化证就是不给开,也不给销户。合着姥爷还能继续领退休工资呢,回头我们还落一个薅社会主义羊毛的不是。”

    简丹叹了口气,继续说,“况且,这祖坟的空位十几年前就留好的,我跟你哥去问了好几次了,人就是说不行,必须得火化,说是得响应国家环保政策…唉…我们这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么。”

    看着简丹一脸的生无可恋,王黛杉也没了刚才据理力争的气势,小声嘟囔道:“那…这…总不能一直薅社会主义羊毛吧?”

    “唉,这你就别管了,交给我们吧。你在鹿城能认识谁呀。”简丹说道。

    王黛杉不再接话,晃晃悠悠地起身说:“我去看看姥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