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白生是被老马尥蹶子的声音吵醒的，同时还伴着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殷白生披上毛斗篷，睁着朦胧睡眼掀开了车帘。雪早停了，天已蒙蒙亮，殷白生看到有什么东西一瘸一拐的从老马的右后方走了出来。
像人又不像的，那双手长的都到膝弯处了，全身毛发浓密。待走近殷白生才看清是个穿着道袍，直立行走的黄皮耗子。
那黄皮耗子离着还有七八步远就停下了，它直起了脊背，还整了整略显杂乱的袍子，拱手作揖：“年轻人，我修炼几百年了，你看我像个人还是仙，可否给我个封号。”
口吐人言，原来是个来讨封的，殷白生来了兴趣，他跳下马车绕着它打量了两圈：“我看你啊像……”黄皮耗子心都悬起来了，但殷白生偏偏停在了这里。
它深深呼了口气，努力提起嘴角想学人的微笑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结果用力过猛，锋利的犬牙都呲出来了：“我像什么？”
“哎呀呀，呲牙干嘛，难不成你想吃了我。”殷白生作西子捧心状，眨巴着一双大眼看向黄皮耗子，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这人的作态有点让人作呕，黄皮耗子心里虽然腹诽着，但还是闭上了嘴。这人是它出山遇到的第一个人，还已经出口讨封，是没有退路可言了，它语气温柔道：“怎么会，我不吃人的。你快说说我像人还是仙啊。”
只是它的温柔嗓音又尖又细，活像是来讨命的。
“你真的不吃我吗？”
“我当然不…吃你了。”后两字像是从后槽牙挤出来的，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殷白生毫不怀疑他再不开口这黄皮耗子毁了百年道行也要上来空手撕了他，他收起方才不正经的姿态，一拂衣袖，负手而立微微仰起头望着天，端的是一派翩翩公子的派头：“我见你既不像人也不像仙，”
话还未说完，黄皮耗子就已暴怒，殷白生也不慌，快速伸出手在它额头上轻点了下，黄皮耗子顿时就不动了，他慢悠悠地吐出了后半句：
“你若跟在我身侧，做我的小厮，清修苦练，行善积德，他日功成，即可腾跃于紫薇之上。”
“我呸，做你的小厮，你做梦去吧，老子等会就要撕了你。把你心肝脾肺都掏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殷白生也不管它在说些什么，自顾自道：“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便赐你名为，”他看了看眼前油光锃亮的黄皮，心里登时冒出个名字：“黄三！”
话语毕，礼成。
黄三发现自己能动了，它露出獠牙朝着殷白生扑了过去，但却在咫尺间被弹了出去，同时它感受到自己的血脉里被什么东西压制着，想再次向前攻击却动不得分毫。
“你这卑劣小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么说可就难听了，”殷白生走到黄三面前，低头凑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现在我可是你的主人。”
黄□□应过来了，先前这个卑劣小人在自己脑门点了什么东西，当然就感觉有什么快速钻到身体里了。现在看来，多半是血契符，血契成，除非契约者主动解除契约，否则它就得一直认这小人为主人。
“说吧，怎么样你才能放我自由。”黄三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殷白生拍了拍黄三的溜肩：“干嘛这副样子，跟着我吃香喝辣的多好，我可是来自大名鼎鼎的……”殷白生及时刹住了车，他可不能随便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肯定会招来祸患。
黄三耻笑一声：“怎么，哪个山头的都不能说。”
“总之呢，就是很厉害的，你跟着我说不定就能早日成为黄仙。”殷白生朝着黄三伸出了手，笑得很是灿烂。
“切。”黄三一把拍开了他的手，自己撑地站了起来。最好别让它知道这么下三滥的手法是哪个门派教出来的，不然它非得把山头给削平。
殷白生揉了揉被拍红的手，嘟囔道：“手劲还挺大。”
折腾了一番，天已大亮，倒是有点饿了。殷白生看了看往树底下走着的黄三，眼珠子一转，从善如流的吩咐道：“三啊，去给我抓只野兔子烤烤。”
黄三脚步一顿，大脑不受控制的想要去抓兔子，它愤愤转身：“你给我等着！”
吃上烤野兔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殷白生撕下一只兔腿咬了一口，有点咸不过还能下口：“三啊，下回少放点盐，别跟盐不要钱一样使劲往里放。”
黄三倚靠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狠狠啐了一口：“咸不死你。”
“哎哎哎，声音小点，我可听的一清二楚。”殷白生拿起剩下的烤野兔晃了晃：“不来点？”
黄三扭过头恶狠狠的说：“我才不想吃。”只是身体倒比嘴诚实的多，刚放下狠话，肚子就咕噜噜的叫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殷白生笑的都直不起了腰。
“你……”黄三恼的满是毛的脸皮都羞红了，刚一张开嘴准备开骂，一条烤兔腿就被甩了进来，本能使它直接吞了下去。
殷白生嘴里嚼着兔肉，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你这不还是吃了，气性不要那么大。你还没辟谷，身体是自己的饿坏了怎么办。再说，吃饱才有精力修炼，才能早日打败我。”
黄三用核桃大的脑仁想了想也觉得占理，自己也是一日没进食了。那小人吃的满嘴流油勾的它都饿了，于是走到殷白生身旁，直接夺走一大半一口塞到嘴里吞了进去。
殷白生也不恼，笑眯眯的看着它：“吃了我的肉，可就不许闹了。”
“什么你的肉，兔子我捉的我烤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
“哎呦，吵得我脑袋疼。”殷白生虚撑着脑袋，眼睛一闭叫唤了起来。
“你再装！”
殷白生叫唤的更起劲了。
……
在殷白生强烈的要求下黄三舍弃了自己那身油光发亮的黄毛幻化成了人形，他理了理衣袖还是觉得不习惯。先前为兽形时要不是太冷才不会穿那道袍，现在整个身体都箍着衣服就更加难受了。
领口勒的他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他走到牵着马慢吞吞地走着的殷白生旁边问道：“必须要穿吗。”
“脱了吧，你冻死后我会好好安葬你的。”
“我就不能兽形吗？”
殷白生都气笑了，他停下来看着黄三没好气道：“要是人看到你这么个直立行走口吐人言的家伙，不得找道士把你抓起来绑火堆上烧死。”
“我，我好歹也修炼了几百年。”黄三梗着脖子，不服输道。
殷白生叹了口气也没好意思拆他的台，他都被自己这么个没灵力的耍了个团团转，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殷白生严重怀疑他修炼的地方空气不足，让他修的脑子缺根弦。
殷白生摇了摇头，继续牵着马绳往前走，多说无益啊。黄三又凑到跟前：“有马有车的，为什么不赶着。”
“老马年纪大了。”
“它年纪大，”黄三指着老马，指尖都在发抖：“第一次见它没把我踢个好歹，我差点都起不来了，那脚劲像是年纪大吗！”
殷白生低头看了看，怪不得他看黄三走路瘸瘸的原来是老马踹的那一脚，他撸了一把老马看向黄三：“你会赶马车吗？”
黄三自信咧嘴一笑：“这么简单谁不会了，”他上下扫视了一下殷白生：
“该不会有人这么大连个车都不会赶吧。”
“确实是不会。”殷白生大方承认，把缰绳一把塞给了黄三：“劳烦你多费心了。”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马车里了。
只留黄三和老马大眼瞪小眼，老马对着他嗤了一声，热气一股脑喷了上来黄三才反应过来，又被殷白生摆了一道！
殷白生贱嗖嗖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好好赶，说不定见你赶得好，我直接放你自由也说不准。”
黄三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但是已经与殷白生签了血契，虽是被迫，如果不听号令他有不少法子让自己强制执行。他认命的坐到了车辕上，拿起了赶马鞭：“去哪？”
“就去离得最近的县吧。”殷白生突然想起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忘记叮嘱了：“对了，你可千万别拿马鞭抽老马。”
只是嘱咐的晚了，话音刚落，老马一声嘶鸣，而后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殷白生把黄三从雪地里拔出来时，他一脸呆滞愣愣的看着下半身，又抬头看看老马：“它怎么又踢我。”
殷白生顺着他的目光也往下看，不会给踢坏了吧，他伸手在黄三背后安慰地拍了拍：“老马性子不好，不喜欢被抽。”
“不抽怎么赶马，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训它！”黄三一把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到了老马面前，见其后掌在地上慢慢摩擦又悻悻退到殷白生旁边。
“算了，我…我心善，还是先看看它怎么才肯走吧。”说着放出了一缕灵识，不一会儿灵识就回来了。
“老马说什么了。”殷白生凑了上来，他还挺好奇老马会说点啥。
“他说别催，我有自己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