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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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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好的朋友叫十三月。

    我始终被一种强烈的好奇和莫名的期待缠绕着:在漫天飞雪、了无生机的十二月之后,会不会出现一个充满希望和没有丝毫的缺憾的十三月——可以慰藉严冬的所有不幸,亦足以让人原谅春日的姗姗来迟。

    白昼时总是忙于把自己交付给世界,本真淹没在周遭的喧嚣里。我亦随着人潮,每日竭尽全力自导自演着一幕幕哑剧,若旁人愿为之驻足一笑,心中便诚惶诚恐、满怀感激。直到黑夜将至,心外之物都随着最后一缕夕阳跌下山去,这疑问便悄然爬上心头,愈发强烈,甚而些许张狂。我终日被这莫名的思虑困扰着,愈显得迷茫不安 。对于求索追问,却毫无头绪。

    直到我遇见了十三月。

    许是冥冥中的安排抑或命运自有天意,我真的等到了“十三月”。从此,十三月不再是我臆想中的一段时间,而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女孩。她的美,超越了整个四季,她悄然而至,就是十三月的意义。我笃信:她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十三月。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桌椅,几盆绿植呈现出诡异扭曲的姿势——它们的枝叶可能会依然肆无忌惮地疯长下去。我抬起头,对上了男人的眼睛。很奇怪,他分明是笑着的:微扬的嘴角,舒展的面容——可却又像没有笑,我暗自忖度:那眼睛空茫一片,从中读不出半分笑意。他的表情就像落叶拼成的精美图案,乍看令人惊叹,甚至为之牵起一丝感动,但终究逃不过分崩离析的命运,风一吹就散了。

    假象,都是假象。视线离开这张努力伪装的笑脸,顿觉索然无味。停顿是没有必要的。我扶了扶眼镜,继续讲述我和十三月的故事。

    那天,我又一次坠入梦靥。梦中,四下无人的黑暗反而使我心安。我正想着如何消遣这难得的安然时光,倏地瞥见于深浓黑暗中,曳着一点微茫的白,那感觉与白纸上平白多了一点黑墨别无二致。

    固有的平衡被打破了,我犹如坠入险恶峡谷,道路逼仄难行,极度的不安笼罩着我。对于那处于混沌中的白点,我没有丝毫探寻之意,只觉得愈是靠近愈是危险,存在于思想预判之外的未知,于我而言是恐惧的深渊。然而厄运终究降临,在梦中,人往往身不由己——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拖拽,我看到那个白点,愈来愈大,愈来愈清晰。

    死胡同。白炽灯在胡同尽头闪着诡谲的光,因着四周的黑暗,那光线尤为刺眼。我揉了揉眼睛走上前去。

    细碎的微尘漂浮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一切都静止了,不安的灵魂被恐惧紧紧攫住——

    胆小鬼。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调整被压麻的左臂,继续蜷缩在床边一隅。周遭一片黑暗,母亲的身影浮现在眼前。我想,纯粹的痛苦只能化作一声轻笑,除此之外,再也不能留下什么。床边空空如也,曾经唯一可以与我抱团取暖的那个人已经不复存在了。

    母亲一生囿于自我怀疑的枷锁中,最后选择将自己放逐到另一个世界。这算一种勇敢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精神的缺失是否需要用躯体的献祭去弥补,但我隐约觉得,这种方式未免过于浅薄。“胆小鬼”,只余一声轻笑漂浮在空气中,我不知道,母亲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我。

    思绪回转,黑暗的卧房静悄悄的,我又一次想到了“十三月”,多年来这魔咒一直蛰伏在我心底,挥之不去。而数年过去了,我始终无法揭开谜底。可能一切都是错的吧,我闭上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听见了清晨的鸟鸣。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晨间的阳光流淌着一丝冷冽的味道,我紧了紧外套,听见似是有人在不远处唤我的名字,循着那悦耳动听的声音转过头去,我看见了我的神明——我最好的朋友:十三月。

    男人略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见我收住话匣,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微笑面具。从他的表情中我读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不过这也无妨,毕竟或许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彼此只是对方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任何探寻都显得如此没有必要。我只需要一个契机,可以毫无顾忌地倾吐秘密——我太想诉说自己了。而现在就是一个好时候。于是,有些急迫地,又夹杂着些许小心翼翼,我再次开口。

    那是一张普通的脸,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睛坠于其上,为之添了不少迷人的色彩。十三月告诉我,她是新搬到我家隔壁的邻居。

    我家住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小巷子里,出行并不算便利,每次都要穿过几条崎岖小径才会听到大路上嘈杂的车流声。母亲走后不久,邻居也搬走了——或许,他们害怕厄运缠身吧。而我依然留守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秋冬夏,有时看着对面紧闭的门扉,心头会爬过一丝孤独。

    十三月初来乍到,为我单调的生活添了一抹亮色,我的心绪亦为之泛起小小涟漪。可在日后的相处中我逐渐发觉,这又何止是一抹亮色。

    “我知道你呀”,她说:“喜欢写东西的女孩。”老屋后面有一个废弃的场院,平日里我总喜欢在那些断壁残垣上信笔涂鸦,写一些光怪陆离的文字。大概是因为这个吧,我想。像是秘密被人发现,我有一些窘迫,但十三月浑身洋溢的亲切感抚平了我紧张的心绪,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受人关注的窃喜。

    自初遇的那一眼,那纯净的笑意摄人心魄似的,让我心向往之,不禁想去靠近。而十三月作为远方来客,亦有许多需要熟悉的地方,一来二往,不善社交的我却很快与十三月成为了朋友。

    我时常觉得,我们二人是如此相似,可我们之间又存在着天壤之别。我愈发笃信:十三月就是我曾经幻想期盼过无数次的十三月,它以另一种方式降临世间,捕捉到我的夙愿,赐予我瞻仰信奉的机会。所以即使是最好的朋友,有时我亦觉得十三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星星和尘埃的距离总是不容忽视的。

    我们年纪相仿,样貌普通,并不富裕,甚至连身世背景都有几分相似——十三月的母亲也早已离世。我们都热爱写作,也有同龄人所有的迷茫和困惑。和十三月攀谈时,我总会恍惚——十三月就是我自己。但是当我们逐渐走进彼此生活时我才发现,十三月的优秀与迷人令我望尘莫及。

    学校组织演讲比赛,她在报名栏签下自己的名字。我缩在一旁嗡声问她:“比赛啊,如果输了怎么办?”“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她长吁一口气,转头笑着看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尝试,所以永远也不会知道结果如何。若不幸一败涂地,颜面尽失,努力付诸东流,旁人讥讽嘲笑,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我可不愿参与这场豪赌。

    很快就到了比赛日,第一次站在舞台中央的十三月抖着尾声完成了自己的表演。结果显而易见,在高手云集的赛场上,她没有任何优势。

    回家的路上我劝慰她不必过于伤怀,她亮着眼睛:“总有一次机会是属于我的。”银铃般的笑声萦绕耳边,穿过崎岖的小径,我们回到老屋。在小巷里抬头看,视线穿过纷乱的电线和几只晾衣杆,可以看到,一线夜空里,那颗闪烁的明星璀璨如昔。

    十三月会主动拿出自己写的作品与朋友同学分享,彼此间展开热烈的讨论,如遇赞美她付之一笑,若遇批评和观点上的偏差她亦更加珍视,而后汲取经验反复打磨,一步步登上更大的舞台。

    我去她家时总能看到她伏案写作的身影,昏黄的灯光扫过十三月的发梢,空气里飘散着墨水的淡淡香气,狭小的屋内堆满了稿纸和信件,我站在门边迟迟迈不开步子。我的神明就在我面前,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她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我不禁想起老屋后院的那面危墙,已经忘记最后一次在那上面写字是什么时候了。每每看到十三月妙语连珠,在那上面留下一串串烟云般缥缈而亦真亦幻的文字时,我没来由地痛恨起自己,曾经青涩稚嫩的话语与之相比充满了古怪和不协调。十三月的作品不能被玷污。我悄悄地把自己在那面墙上留下的痕迹擦光抹净。

    一个蝉鸣涌动的燥热夏夜,我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又一次走到那面墙前。墙的正中央,新漆了三个大字——

    胆小鬼。

    一瞬间,我被钉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十三月和我会在这面墙上写字,而平日里经过这个场院的人亦寥寥无几。这是十三月要对我说的话吗?我最好的朋友,我的神明,也终究是厌弃了我。看来,母亲的最后一句话,是在说我啊。

    无数景象如幻影般飞掠眼前,我看见母亲死前奇异的笑容,初见时十三月明亮的眉眼、她在演讲、她在写作……而后烟消云散,只余墙上那串醒目的大字招摇着。无所遁形。我头痛欲裂,感觉天旋地转,拖着摇晃的身子向前走去。

    我一遍遍抚摸着墙面,那上面写满了十三月的文字,妙笔生花,那是终我一生无法企及的高度。我想,我是痴狂了,绝望得痴狂。迷蒙中,我隐约听见有人在问:“你怎么了……”,我挣扎着转过昏沉沉的头——好像是一张男人的脸——

    “不管怎么说”,我抬头看向男人:“谢谢你救了我。”

    “不,我救不了你”,得到的是残忍的回答:“事到如今,除了自救,他人爱莫能助。”

    我迷惑了。自那天我发了高烧被恰巧路过的男人送到医院至今,已有半个月之久。我现在脑中一片清明,身体亦没有任何不适。只是自那日以后,我看十三月待我如初,二人心照不宣,对墙上的留言缄口不提。其实即使察觉到了什么,只要她不道破,我也是绝不会先开口的。十三月之于我是如此珍贵,她的耀眼夺目总会让我情不自禁地追随,只要她不赶我走,我是万不可能离开的。

    今日我又跑到那一方断壁残垣前,看着那依然醒目的字。胆小鬼。终究做不到波澜不惊。男人似是在那里等待多时,我兀自盯着墙面出神,他竟也没说话,就在一旁无声地站着。待我欲离去时,他走到我面前。“跟我去一个地方吧”,他说。于是我们就到了这里——一家心理咨询中心。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周遭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你会怎么办?”

    “继续活着呗。生命里本就充满了许多不真实。”我揉了揉衣角,装作漫不经心地答到。

    “如果是十三月呢?如果世界上根本没有十三月……”

    “我——”,我鼓起勇气,像要做出艰难抉择似的:“我——知道——”

    “你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清醒的人”,良久,男人开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清醒地沉沦。”

    “这本并不妨碍什么,我创造了我最好的朋友,甚至创造了我心中的神明,可是——”,我哑着嗓子,几次张口,终于颤抖着发了声:“我感觉她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我的灵魂。”

    我心下一惊,不知何时,我已经有了这样的论断:“而我已经不能离开十三月了。我们像并蒂花一样,紧紧纠缠在一起,潜意识里我不断告诉自己她的好,相比之下我是多么的卑劣无知。我离不开她,我逃不掉了——”恐惧肆虐而来,席卷我的全身,双手不安地揉搓着,沁出了丝丝冷汗。

    “‘遇见十三月是你的命运”,男人轻轻握住我的手:“被她吞噬还是成为她,是你的选择。”

    成为她。成为十三月——成为我心中的神明。我从未如此想过,我总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惶恐任何一种行为都是亵渎。我感觉身子动弹不得,只能抬头呆呆地望着男人。

    “你既有选择的权利,就有成为她的可能”,夏日的阳光撒进窗格,落进他的眼里。他和煦地笑着:“谁又知道,胆小鬼的心里住着一个神明呢?”

    我久久地看着他,默不作声。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抽枝发芽,奋力生长着。窗前一片绿意盎然,绿植向阳而生。男人逆光而坐,唇角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微微笑意流淌其间,与先前的冷漠麻木判若两人。或许是我的误判,我用心去感受世界,世界的样子就是我的样子,先前的空洞与乏味只是我为之强加的因果罢了。

    我尝试放松自己,与男人交流起来,心中逐渐清明起来,深藏心底的选择亦愈发坚定。夕阳渐沉,我要走了,去奔赴一场落日余晖。临别时,男人也该下班了。他拉上窗帘关好灯,拿起钥匙,悄声对我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凑过身去——

    “我最好的朋友叫十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