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455年6月25日。
天气晴。
女人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入目都是纯白色,鼻尖闻到医院专属的消毒水味儿。
“醒了?”
女人转头,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床头俯视她。
“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主要是外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待在这……”
记忆回笼,她想起了头天晚上的事,神情一下紧张起来,顾不上听完,着急地发问:“我儿子呢?医生我儿子还好吗?”
“昨夜有人闯入你们家中行凶,现在——”
医生垂眼看着她,背着光,冷淡的脸上那眼神不知是怜悯还是冷漠,“只剩你一个幸存者。”
“节哀。”
只剩我?怎么会?!
“医生搞错人了对不对,我儿子被人救了啊,我丈夫,我丈夫(当时都不在)……”话未说完,女人突然卡了壳,丈夫、丈夫是那个时候已经死了吗,怪不得,怪不得我们那样喊他也没有人回应,当时怎么没想到……
医生看她不说话了,打算离开。
女人突然醒悟,用尽全力拽住他的手,“不对!昨天杀了我丈夫的不是人,是一只怪物!我亲眼见到,他站起来最少有房顶那么高!”女人急急地比划,像是想告诉医生那怪物有多高大,“还有我儿子,他不可能死了!昨天真的有人救了我们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你告诉我他在哪!我求求你……”
医生想拽开她的手,眼前这个女人情绪激动、语无伦次,却一身蛮力缠着他不放,就说他最讨厌处理这种事了,下次这活爱谁谁,他是不干了。
“我说过了,你儿子死了。”勉强压下心里的不爽,男人自认好脾气地说道。
“不可能!”
回应他的,是一声崩溃的嘶吼。
女人揪住他的衣领,整个人从床上跪坐起来:“你要说我儿子死了,你带我去!死要见尸,我一定要见到他!”
“已经火化了。”
一句话让女人神色呆滞,她看见那嘴一张一合,“死者死状凄惨,天气炎热,加之证据确凿无疑,警署作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为死者着想。”
医生拍拍抓住自己衣领的手:“生前没有,死后也得留个体面。”
这下说得够清楚了吧。
女人却又攥紧手,眼见走不脱,医生吸口气,觉得自己耐心告罄。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女人死死盯住医生双眼,像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出蛛丝马迹来证明他是骗子,“昨晚发生的事和你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处理这次事件的警员是谁?我要见他!”
“抱歉,女士,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见人。”
交流失败,医生冷着脸按了铃,门外突然哗啦啦涌进了好几个人。
一针扎下去,女人很快就安静了。
……
时间线往回拉一天。
6月24日。
案发当天。
夜晚,天空下起瓢泼大雨,霓虹灯下五颜六色的伞交错经过。
在灯光照不到的城市角落,一团模糊的黑影细细簌簌。一个男人拽住上衣盖过头顶匆匆跑过,经过黑影的时候,冷不丁摔一跤,胸前白色的T恤瞬间被泥水打湿。
他的身体却在泥水里一动不动,低垂着脑袋,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
“啊~糟糕,还没穿几次的。”他拍了拍身上的泥,但只是徒劳,只得加快脚步进了拐角的便利店躲雨。
他离开后,墙上的黑影也消失不见。
“粘上了。”
不远处,压低的黑伞下露出一双属于少女的眸子。她迈开脚步,似是想追上去,却被身旁的男人拉住。
“站住,急什么?”男人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我们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呢。”他回头瞥了一眼少女,暗含警告,“别忘了此行的主要目的。”他在“主要”上加了重音。
“……”少女跟上他的步伐,“明白。”
便利店内,少女和同行的男人坐在窗边,男人正有滋有味地舔着一支冰棒,眼睛却一刻不离窗外。
被他密切注视的人毫无所觉,只是忧愁地看着天,时不时叹口气又看看表,显得有些焦虑。
没过多久,雨势始终不见变小,男人选择冲进雨幕。
两个人立马起身跟了上去。
——“吱呀”声响起,老旧的木门被尖声拉开。
女人从厨房探出头来。
“你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啊,怎么湿成这样,快去洗个澡。”
男人苦笑道:“忘带伞了。”
女人擦擦手,去给他拿换洗衣服,一边嗔怪道,“我早上都和你说了会下雨,让你记得带伞,你还应得好好的……”
男人脱了袜子,换上居家拖鞋,为自己辩解:“这么大的雨带了也没差……”
“爸爸!”
坐在地板上的小男孩挥舞着双手和他一天没见的老爹打招呼。
男人走过去,举起男孩掂了掂:“崽崽在家有好好听妈妈的话吗?阿嚏!”女人听见动静,赶紧道:“快把儿子放下,别把寒气过给他。”
“诶诶好嘞。”男人答应着进入浴室。
客厅空下来,只剩男孩一人。他摁着遥控器,正是晚间新闻时间,电视台都在放新闻联播,他只能无聊地丢开遥控,伸手去够桌上的糖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近来多起失踪案件发生,尤其孩童失踪案发生频率最高,引起社会广泛关注……目前相关案件仍在调查中……有关部门提醒家长和学校要共同照管好小孩,确保孩子们的人身安全,不给犯罪分子可乘之机……特殊时期呼吁大家尽量避免夜间出行……发现任何可疑情况请尽快与警方联系……”
无人注意。
……
寂静的深夜。
女人低头看着熟睡的儿子,把睡前读物搁在床头,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门吱呀一声开了,客厅的白炽灯光猝不及防闯入,躺在床上的男孩似乎皱了下眉。女人皱眉眼神示意自己丈夫快关门。
门口却没有丈夫的身影。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根尖细的东西搭上扶手。
搞什么?
女人狐疑地走上去,下一秒却被钉在原地。
一张毛绒绒的脸伸进来,脑袋和老鼠有八分像,但是老鼠的ppppplus直立版。姑且叫他老鼠人吧。老鼠人看见她似乎很高兴,眼睛眯起来,本就硕大的嘴咧开,口水从尖牙间流出,掉在地上。
鼻尖闻到一股难言的臭味。
她尖声叫起来。小孩被吵醒,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困意弥漫,只能闭着眼睛轻哼“妈妈”,却没有收到答复。
眼前的老鼠人露出全貌,它硕大的身躯微微向前佝偻着,即使这样脑袋也几乎顶在天花板上,加上口水横流的傻样,她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尖声大叫:“老赵!老赵!快过来老赵!有怪物啊!”
喊声没有喊来他的丈夫,但终于让一边的儿子混沌的大脑清醒过来,他一睁眼就看见屋里可怖的怪物。女人回身把他扯到自己怀里牢牢抱着。男孩也大声呼喊着爸爸,这个时候,老赵是他们全家的定心丸。
可是不管女人和男孩怎样呼救,主卧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姓赵的男人,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老鼠人被吵得不耐烦,它咧着嘴冲母子俩伸出手,像是人类示好的握手,脸上却露出怪诞的笑。
“快跑!”上一秒还在怀里被紧紧抓着的男孩,随着这一声被女人用力一把推出去。
男孩摔在地上,回头看见妈妈被长长的爪子穿过。
感受到汩汩流动的鲜血,怪物更加兴奋,嘎嘎直乐。
女人看他看过来,艰难地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但男孩能看懂,那是一个简单的单音节字。
——跑。
妈妈……
男孩一抹眼泪,爬起来就跑。
可惜,怪物并没打算放过这个猎物,它另一只手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精准抓向男孩。
男孩往后看一眼,惊恐地再次摔在地上,一下爬不起来。
眼见男孩就要成为它的掌中之物,女人无助地瞪大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
“不要、不要……”
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一阵让人睁不开眼的狂风刮过,怪物的半截手臂被切断,切口平整。
窗边,玻璃碎了一地,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看身形是一大一小。“等了这么久,原来是个脆皮老鼠,”高个子男人声音充满不耐烦,“9628,快点解决它,我们回去了。”
“明白。”女孩应了一声,慢慢往前走。
九、六、二、八……
女人倒下的时候,脑海中最后的印象就是这串神秘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