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楚旭勒马停在众人面前，还喘着气，“怎么走这么急，还不告诉我一声，好歹也相处这么久了，走了都不让我送！”
“胡闹，怎么跟道长们说话的！”
楚旭转头看看他爹，一脸严肃，便闭上嘴，蔫蔫地下了马。
“阿旭，你这些日子忙前忙后，都没睡过安稳觉，是道长们想让你安心休息，有意没让人叫你。”
还是他娘向着他，跟他解释。
楚旭又活跃起来，“休息怎么比得了这个！于私，我们相处这么久，都是朋友；于公，你们为我们斩妖除魔，怎么说我都该送你们。”
“楚小公子，是其方师叔不让人叫你的，你同他说。”
说话的修士名叫真明，年纪小，性格活泼，和楚旭很合得来。
他说的其方师叔就是他们的领队，认真负责但不爱说话，楚旭这小半个月都没能跟他真正聊上天。
但也不是什么感情都没有，其方还担心他太累让他多睡会儿，说明他早把他当朋友了！
楚旭极开心地笑，“谢谢其方道长关心！但送还是不能免的，我要休息有的是时候，不用挤占送行。”
其方只是点了点头，接着把头转向一边，冷淡得很。
楚旭早习惯他了，热情半点没减，翻身上马边说：“既然我也骑了马，不如就再送你们一程吧。”
说着他双腿一夹缰绳一拉就要往前走。
后面的父亲气的要命，本要冲上来，被楚旭两个哥哥一左一右拉住了，但骂声拦不住，“孽子！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不是赶着人家走么！”
他的阿妹看得开心，在一旁哈哈哈止不住地笑，叫父亲的骂声都没了该有的气势。
“老爷您休息吧，我们是该离开了！”真明替楚旭解围，顺道热情招呼他，“楚小公子来，我们一起走。”
几人走向郊野。
楚旭睁眼，眼前是个破旧的房顶。
他先是恍惚了一下，继而想起，他是世间第一剑仙，因过腻了受人敬仰的日子而自愿隐居。
然而大隐隐于市，他便寻了一处城中的破旧小房住下，在此修身养性。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楚旭闻声看去，又恍惚了下，继而记起这是他新收的弟子，名叫一万。
嘶……楚旭有些迷糊，他记得一万是只鸟呀，他养在，养在……
他眼神开始放空，他养在哪儿来着？他养过鸟吗？
不过并不重要，现在一万是他的徒弟。
一万上前跪下，恭恭敬敬道，“师父！我已砍完五捆柴了，您什么时候能教我剑术？”
楚旭点点头，心想那确实得奖励一下，于是他一挥手，大喊：“剑来！”
一万猛地转头，眼中闪着亮光——
半天，没动静，楚旭手都举酸了。
他收手沉思，以前是怎么弄的来着？
以前……
他摆摆手，记不清，管他呢，
“诶，一万啊，去帮为师把剑拿来。”
“是，师父。”一万将头转回来，恭恭敬敬作揖，接着颠颠跑去把剑拿来，看得出来很期待。
倒是跟他一样好学。
楚旭满意地点头，正思考待会儿该教他些什么招式，忽而想起近来看过的一套舒展大气的剑法。
那剑法是真的好啊，好像是他一好友展示给他的，不仅赏心悦目，斩妖除魔时也毫不含糊，他都舍不得。
但毕竟这么乖的徒弟，得教！
他接过剑，拔剑出鞘，剑微微铮鸣，仿佛也在为之后的展示而兴奋。
他提剑——
诶，第一式是什么来着？
他放下剑，陷入沉思。
怎么想不起来，难道是起手方法错了？
他换了个角度再次提剑。
还是想不起来。
他将剑背在身后，呵呵笑笑，“一万啊，今日为师有些累，明日再教你。
一万肉眼可见地伤感了，“是，师父。”
楚旭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但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他的记忆，他发现很多功法他都没印象，唯一记得的只有几个小孩子过家家式的简单剑法。
完了，他沉思，完了。
他不能露馅！
他努力不让自己很慌。
“诶，师父，您怎么在抖？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有，不该问的别问。”
“是。”一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师父，比武大赛定在今日，您还去参加吗？”
什么？比武大赛？
楚旭想了想，好像真有这回事，可他现在什么都不会呀！
好在他知道一贯的套路，清清嗓子道，
“这大赛是我为你而报的，参赛的是你。”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呀师父！”一万跟他一样，慌得也跟他一样。
“哈哈，”于是楚旭这下不紧张了，老神在在道，“我教你的只是空文，只有你自己领悟的招式，才是你自己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话熟悉但拗口，可能是太久没说了。
就这样，一万在前面含泪领着楚旭到达比武现场。
现场热闹得很，擂台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在楚旭两人身为参赛选手有专门休息室，位于擂台后方客栈的二层，至于怎么过去，当然是——
轻功？
楚旭原地跳跳，身子重得很，嘶……腿还有点疼，不知是不是落地的时候扭到了。
好，他连这也忘了。
“师父，我们也飞过去吗？”一万伸长脖子，眼睛亮晶晶地看天上飞来飞去的人。
“这个……”楚旭脸上绷着庄重，清咳一声，“我身体不太舒服，今日便不飞了，你同我一起绕过去吧。”
“是。”一万缩回去，继续含泪带路。
总算到了客栈，时间也差不多，轮到一万上场了。
唉，楚旭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身为第一剑仙，却连正经的剑术都没法传给他，还让他替自己上场！
真是坏透了，不要脸！
他觉得自己亏待了一万，现在怎么说也得补偿补偿，便连剑仙的威严也不要了，扒着二楼围栏，朝他走上擂台的小徒弟使劲招手，呐喊助威。
喊着喊着，一万刚走上台的对手忽的被一道白影掀翻下去，接着那道白影停在台上，眼睛直直朝楼上的楚旭看来——
“楚旭，还不醒吗！”
什么？来寻仇的？！！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会了啊！
他只能喊：“一万，快跑！”
一万却犯了犟，冲着那人就挥剑，“你别伤害我师父！我跟你拼了啊啊啊啊啊——”
前两个“啊”是冲锋的号角，后几个是他被掀飞时的惨叫。
楚旭站不住了，话本不该是这样的呀！
等等，话本？
他猛一看那“仇家”，眉目俊朗，身形高大，不是其方是谁！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万物化为齑粉，他眼前只剩了一片黑。
楚旭是被疼醒的，他的腿像断了一样，不对，断了也没这么疼的。
他倒吸着冷气睁开眼，眼前是真明放大的脸——
“啊！你！”楚旭被吓一大跳，下意识要动，腿却疼得动都动不了。
“你终于醒了！”真明激动得大叫，声情并茂，眉飞色舞，眼泪都快掉下来，“楚小公子，路上有只我们遗漏的小妖，刚才我们都掉进它的幻境了。这幻境没有阵眼，不能强破，只有所有人清醒才行。我们在里面找了你好久，等把你叫醒已经来不及了，你的腿……你的腿已经被那妖吃掉一半了！”
“什么！”楚旭猛地要坐起来去看自己的腿，却被真明死死按住。
“你别激动，别激动！我们看过了，没你想的这么严重，没伤到骨头，恢复很快的。”真明语调缓下来，温柔得要命，楚旭从没见过他这样！
他急了，“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血肉模糊的，怕吓到你！”
血肉模糊！
楚旭这下是真要晕过去了，他还想学剑呢！他快哭了，“我的腿！”
“会好的会好的。”真明格外温和，像哄小孩一样。
他这下忍不住了，他娘就是这么哄他的。
他扑到真明身上拿他衣服擦泪，口中不可避免地溢出些哭声。
他也不想的，他也没这么脆弱的，可他的腿被吃了一半了，真明还像他娘！
“你们在做什么？”旁边一位女修士手上拿着药钵，看起来本是要来给楚旭上药的，“真明，你同楚小公子说什么，怎把人吓成这样，一个来月就能好全的伤而已，你怎么说的。”
……
“啊？”楚旭猛地抬头。
“其净师叔，我就是这么说的。”真明睁着眼睛一副无辜样。
“你，你不是说……”楚旭回忆了一下，好像真差不多，他终于想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你怎么用这种语气跟我说，我都以为我这辈子完了！”
真明还是一副无辜样，朝楚旭眨眼，“是其净师叔叮嘱我，让我不要太过随意，要关注你的感受。”
楚旭盯着他，神色恍惚，嘴唇颤抖，半天说不出话，那语气哭丧似的，关注了他哪门子的感受！
“好了好了。”其净吩咐真明去拿东西，自己给楚旭上药，一边安抚他，“你安心便好。你未曾修炼，有些药不能用，因而恢复会慢些，但不会超过两个月，我们会带你回宗治疗，保证让你平安回来。”
“当真？！太好了！”楚旭眼睛一亮，去宗门，那是他做梦都想的，他看着话本馋了好些年呢！
他觉得腿上的疼都算不了什么了，只觉得他的腿坏得可真是时候！
但他继而想起家中的爹娘和两个哥哥一个妹妹来，“你们同我家里人说了吗？”
“尚未，正准备通知。”其净帮楚旭上好药，正在缠布，垂眸低眉，又美又温柔。
她问：“楚小公子可有什么想说的？”
“啊，也没什么。”楚旭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能否别说我受伤的事，只告诉他们我去宗门玩一两个月。”
“好。”其净转头看他，是笑着的，本就精致的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像是含着情，春日的暖阳在她身后，将她的轮廓映得暖融融雾蒙蒙的。
楚旭呆了。
他直愣愣地看她，也不知怎么了，就是移不开眼，好像其净身上散着光，吸引他去看一样。
直到其净起身，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记起这样盯着女子看是不礼貌的，忙偏过头。
心里却忍不住去想，其净方才那声“好”，是在答应他，还是在夸他呢？
可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真明就扛着块木板过来往他边上一放，激起的尘土扬了他一脸，
“楚小公子，委屈你了让你在地上躺这么久，这是我去你们县里借来的木板，你将就着躺躺吧。”
“咳咳咳……”楚旭呛了一口灰，眼泪都出来了，但心思还在其净身上没转过弯，只说，
“好好好。”
“你不对呀，竟不骂我！”真明竟来讨骂，“怎么了，其净师叔也没说清楚吗，你事儿真不大。”
“你个！”楚旭服了，情绪激动起来，“呛我一口土便算了你还来找骂，我看你是好日子过腻了想受点教训！”
但他也知道真明是想他好，不让他太郁闷，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就该骂他，还得骂狠些，不然他揪起的心放不下。
“这才对嘛。”真明满意得嘿嘿笑，一边伸手，“来，我抱你上来。”
“用不着！”楚旭要强得很，自己用手撑着挪上木板。
众人已将马安置好了，等到郊外便转为御剑飞行，而楚旭被真明用法术捆在木板上，也被抬着一起飞。
楚旭刚开始读话本时就极羡慕那些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仙人侠客，做梦都想像他们一样飞，这下总算梦想实现，虽然是躺着捆着被人抬着腿还疼着的，但他还是高兴得几乎喊出来。
只是他能用余光看到其净的身影，他怕惊扰了她。
其净是位医修，在他们城里除妖时救了不少人，楚旭一直很敬重她，又因为她是女子，故而从不在她面前像闹真明那样闹，只偶尔问声好。
现在他也觉得不能闹，但他又不甘心，他想闹，想要其净朝他看过来，笑他也好，骂他也好，只要关注他。
他愣了，他这是……
无数话本记忆向他涌来，直接将他淹没，他无力挣扎，只能接受——
他好像，喜欢其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