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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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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拐至玄武大街,一直向城里走,经过一排官衙,便到了巍峨的宣德楼。雕甍画栋,峻桷层榱,曲尺朵楼,朱栏彩槛。五个门洞沉默肃立,门皆金钉朱漆,向里望去,是极深的隧道,漆黑冰冷。

    袭明伸了个懒腰,右手伸入衣领找了半天,掏出一个玉牌,红穗子凌乱得像杂草。他拿着这玉牌悠哉悠哉地走至最中央的含晖门,把玉牌递给侍卫。袁焕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劝阻,侍卫就抱拳行了一个军礼,退后两步,把袭明请进了门里。

    “小子,怎不跟上?”

    袁焕回过神,应了一声,抱着东西小跑着跟上袭明。他认得那个侍卫,是太后母家的人,未及加冠就入了禁军,如今是殿前司虞候。从五品的大人,又是天子亲卫,竟也对道长如此恭敬。

    托道长的福,他也走了一回只有皇帝和新科进士才可走的含晖门。

    刚进去,广场两侧各有一栋阁楼耸立,袭明望了两眼,没说什么,径直走向了钦天监。不知为何,袁焕忽的觉得道长身上肆意鲜活的那股子劲儿沉了下去。

    侍卫止步,袁焕望着袭明的背影,紧了紧衣袍。天有些冷,比以往冷了些,冷得刺骨

    。

    袁焕避开那些前来求卦的官员,快步走向里厅。还未进门,他便听见了道长的声音。

    “诶哟,几年没见,头发又白了不少。存道,你如今瞅上去倒比你师兄老些了。”

    李存道笑着摇了摇头,给袭明沏上一杯茶,道:“新进的云雾,你以往最爱喝的。”袁焕顿了顿,没有进去,候在了门口。

    “不必了,你也说了是以往。况且,我最爱喝的也不是这劳什子云雾。”袭明抓来一个软垫盘膝坐下,“你们执意让我上京,老头子就让我来了。但我还是那句话,没法儿,该完的它就是得完,变不得,也没法儿变。”

    “果真无法?”一直沉默的青年模样的人抬头问道。

    “陈啊,你道行比存道还高,你看不明白?”

    “你在恨他们。”陈师行直直地望向袭明,“是否?”

    “老子还没你那么小肚鸡肠,为件破事记个二十多年,陈师行,别拿你的小人心来量我的君子腹。你以为那是什么?是天裂!如今是十一月,尚可一镇,等到来年中元节,鬼门大开,天王老子也没法儿!”

    “缘由呢?”

    “缘由?”袭明冷笑一声,“前些日子茅山罗天大醮,去查查谁动了手脚罢。真真是胆大包天。”

    李存道嘴动了动,还没说什么,袭明起身:“存道啊,别跟我提什么家国大义,我不是你,对刘家的天下比谁都忠心。说到底,不过是鬼门大开而已,顶多死些百姓,大周不一定就亡呢,有什么可担心的?是吧?这些日子,耗了不少心血吧?还能活几年?陈师行,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你现在敢让我摘下面巾走过这扇大门吗?你不敢。我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长安的日光之下,你又凭什么让我为它卖命?”

    说到最后,袭明的话已经冷得像冰,平静的语气里是常人一辈子也不会有的悲哀与痛苦。袁焕瞧见两人有些难堪,没了声响。袭明嗤笑一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长安。”

    门被砰的一声甩上,袭明不知何时换上了个竹编的斗笠,白袍翻飞。袁焕犹豫一瞬,追了上去。

    “道长!道长!”

    “怎?要同我走?”袭明懒洋洋问道,“先说好,我可不会带孩子。”

    “我时日不多啦,小子。焕儿,他是个好孩子,他天分高,也没什么歪心思,赤诚的很……”李存道又把门推开,他身子躬着,华发鬓白,眸子蕴着泪。袭明受不住如此卑微又带着祈求的目光,不自在地将视线挪开。

    “您在说什么,师父?”袁焕无措地望着李存道,“什么时日无多?怎么回事?”

    李存道笑着对袁焕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袭明沉默了许久,道:“一旬?”

    “袭明的眼还是一如既往……”老人苦笑,望着天空深邃,叹了口气,“我这一辈子,也没求过你什么,临了,好歹让我走的安心些。成不?”

    袭明忽的笑了两声,带着刻骨的悲凉。他深吸一口气,道:“成,怎么不成。”说罢,又把袁焕揽了过来,“走了,到时候,就不来给你送终了。”

    道士搭着少年的肩大大咧咧出了门,少年不住地回望,到底还是和道士一同消失在了那黑洞洞的门洞里。夕阳撒下橘色的光,老人的白发也被映成金色,影子极长,歪歪斜斜地延了很远,同高台连在一起,看不分明。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李存道笑着看向依旧是青年人模样的陈师行 : “师兄,我的手已经脏了。”后半句他没有说,但陈师行明白,两个人都明白。

    “紫微暗,北辰明,谷弦凌空,大变将至。如此星相,师兄啊……”

    大厦将倾,劫祸即至,仅凭人力,真能将其扶正吗?两人在心底默默想着。